「那本魔法書,不只記載著遠古時期曾經支配地球,現在陷入沉眠的眾多神祇,更大量使用發音形似夢遊者囈語的未知文字。」祟醫師皺起眉頭,彷彿光是提及這份典籍,就讓他深感不適似的。「雖是正體中文版,二妹卻保留了非阿拉伯文的『拉萊耶語』和更難解讀的『寰星秘文』,前者是美國麻州的米斯卡塔尼克大學已有涉足研究的神秘語言,後者則是由二妹發現並解析的詭奇秘文,無論何者,皆是四散於世界各地,甚或宇宙之中,因緣際會地收錄於《死靈之書》等不祥書籍的非地球語言。以拉萊耶語和寰星秘文寫成的字句,往往是侍奉神祇的咒語和侵略現實的巫術,整體來說,這是一本非常危險的邪惡典籍。」
過於詳盡的流傳歷史和他嚴肅至極的發言姿態,讓本來半信半疑的我,逐漸接受這個完全違背合理邏輯的事實元素。
「你說的這本魔法書,現在藏到什麼地方了?」
「據我所知,正體中文版《死靈之書》的正本收藏於天央研究院。」
「那可是個死胡同呢。」
「除了正本之外,據說二妹違背研究院的最高機密規範,私自印製五冊副本,以特別的方式分別藏於特定地點的特定書櫃。」
「所以是什麼方式、什麼地點和什麼書櫃?」
祟醫師以非常細微的幅度搖頭,說:「那只是個都市傳說罷了。」
「我可不認為你沒沿著這條線索往下挖。」
「才沒幾天,就這麼懂我了。」他微揚嘴角,輕笑一聲。「確實,如此醒目而突兀的線索,我不可能沒去追查。包含機場捷運事件、水泥封屍事件和剝皮魔殺人事件在內的都市傳說和街坊怪譚,都存在著模糊不清的事實缺口,但我知道有個地方會販賣這些『可能存在』的缺口。」
「暗網嗎?」
「是的,就是暗網。二〇一九年,在決定放下整件事前,我設法進入暗網,在販賣各種違法物品的最大暗網交易網站『天橋路』,以誇張的天價買下正體中文版《死靈之書》的副本所在地資訊。」
「天價……我能請問大概多少錢嗎?」
「九位數。」
「每個醫師都像你這麼能賺?」
「沒有醫師像我這麼能賺。」祟醫師皮笑肉不笑地哼出鼻息,說:「二妹私自印製的副本分別藏在輔仁大學公博樓圖書館、東明學院大學部圖書館、國立臺灣大學總圖書館和國立故宮博物院南部院區。不過,即使知道所在位置,至今也沒有人真的找到這些副本,就連負責管理珍稀書庫和機密檔案庫的內部人員,都沒聽過這種東西。」
「慢著,你剛才只列出四個地點。」
「那是因為正體中文版《死靈之書》的最後一冊副本,是由二妹本人持有,並隨著她的自殺而下落不明。」
「咦……」
「怎麼了嗎?」他微微瞇起雙眼。
「原來祟紗夜博士是自殺過世的?」
「是啊,你查不到嗎,偉大的調查員先生?」
祟醫師漾起燦爛無比卻略顯僵硬的笑容,以不太自然的表情嘲諷驚詫不已的我。望見這副笑靨,才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落入了他暗伏許久的陷阱,確實吃下先前嘲笑他導致的遠因惡果。居然有人會以親妹妹的死因作為反擊,驚訝之餘,也不得不佩服這位輸不起的醫學怪人,竟能動這種歪腦筋。
一報還一報乃屬當然之舉,我得重新設局,讓他再吃一次鱉才行。
「既然你已看過記載囈語原文的典籍,姑且幫我排除一堆暫定的假說了。」卸下沉重的後背包,我拉開因欠缺保養而略難扯動的拉鍊,從中取出那尊局部破損的邪陶像。「為了確定當事人是否為邪教組織的信徒,甚或有形資產的贊助者,我得知道這東西的真正用途。」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知道?」
「刑警的直覺。」
「你現在只是個徵信調查員。」
「那就調查員的直覺。」
「直覺這種毫無邏輯的論述基礎,作為理由是不充分的。」
「所以,」我將陶像置於一旁,探出身子。「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祟醫師面無表情地挑動右眉,似乎被我不肯退讓的強硬態度澈底說服,撥了撥瀏海,垂首啟動戴於左腕,名為腕環機的手環型電腦。細長的食指在投影畫面中憑空滑動,透過他晶瑩眼眸倒映的亮光,能夠看見一張張影像正飛迅掃過。花了十分鐘的時間翻找數組電子相簿,他終於停下手指,抬起雙眼凝視著我。
「你得知道,有時如此零碎的不全資訊,才是人類足以維持理智的關鍵。」
「可惜的是,我和你一樣,早已深深墮入這混沌不堪的萬惡泥淖了。」
「說的也是。」
他微揚嘴角,伸出手臂,向我展示腕環機的投影畫面。
那是一張翻拍照片,影像中是某張泛黃的書頁,頁面上頭有七成的文字是正體中文,其餘三成則與黑冊筆記所載的囈語文字一樣,全是怪異扭曲的未知文字,書頁中央繪有一尊正方體底座的雙頭多腳生物雕像,尾部連著一株極不相稱的美麗花朵。無論怎麼看,漆黑烏亮的不祥色調、圖樣底座的不明花紋和雙頭多腳的可怖外觀,都與駱女士收藏的半毀邪陶像如出一轍。
圖樣下方寫著一行中文:「克希塔利‧阿撒納(Cthytali Azanah)信徒的邪神像」,同時列出一串無法運算的數列:「23-43-500-000+120-08-000-090」,更下方的位置,則記述著祟醫師轉錄於黑冊筆記的夢遊囈語原文、英文與中文翻譯。
看來早在正體中文版《死靈之書》譯成之時,未知的囈語便已存在,非但如此,我尚稱正常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段語句恐怕早在一千年前,甚至更久遠的古老時代便已浮現──伴隨那些莫可名狀的神祇們,來到美麗的地球。
「雖然覺得不會如此單純,但這組數字的排列方式,給我一種特別奇妙,也特別熟悉的感覺。」
「看來,」祟醫師微瞇雙眼,「我們的思維模式非常相近。」
若把數列中的加號視為第一個分類區隔,便會得出前後兩段由連續減號構成的數列組,再將減號視為第二個分類區隔,就能從界分完成的兩組數列分別得出四組數字。000和090這種怪異的數列讓我很快聯想到特定的指示,假設這串數字並非陶像的長寬高,勢必就是與前後段落的記述文字有關之特定數列。數列上方的文字為「克希塔利‧阿撒納信徒的邪神像」,下方則是由三種譯文構成的語句:「畏懼水。畏懼水。水下的秘密藏於覆沒的島嶼」。信徒、神像和水,無論何者都難以與數列產生連結,但「覆沒的島嶼」的詞語,卻存在著一項極為重要卻尚屬未知的隱藏數值。
在我拿起鉛筆的同時,祟醫師將身邊的白紙挪了過來。
想不到絕頂聰明的人,連他人的思考時間都估算得清清楚楚。
我將得出的數列寫在紙上,並以得出的結論為基礎,以腕環機查出正確的衍生資訊,一併記於紙面。
「那座『覆沒的島嶼』,就在23°43’50.0”N 120°08’00.0”E的座標位置上。」
1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no3vWSHFl
─ 〈浪潮暗影〉第四節‧萬神的典籍 part.4 完‧下回待續 ─
16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gKk3imAy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