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寫入正史之中,從未有過文筆的紀錄,但卻真實存在,且被一代代如誡訓般的傳承著,那些,關於神警告世人的語錄和法則,深刻的烙印在神所選中之人裡。
在那簽訂誓約的烙印之下,與此血脈相傳。
帶著冷意的微風吹過花園,即便是如此寒冷的冬天裡,魔界宮中的花園依舊是百花齊勝,在毫無生氣的冬天裡,這兒顯得如此生氣盎然。
乾禿毫無綠葉的的樹枝上開著滿滿的黃色花朵,如同朝陽一般燦爛,可少了綠葉的襯托又顯得詭異至極,魔界這存在著許多不確定因素的一界。
神初創世界之時,魔界之王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天罪,神因此賜與魔族子民額上有著位階分別的額角,身分不相同者便不能與之往來,甚至結為連理,這苛刻的條件,在如今魔界的歷史中卻被扭轉成,這是神對於魔族的眷顧和恩賜。
過去的歷史上,四界最嚴重可怕的戰爭起源於魔界,對於權力鬥爭、慾望的脹大,皇族兄弟姊妹互相殘殺後,曾使得世界差點失衡而毀敗,最終雖獲得和平,魔族卻又再一次得到神的懲罰。
神降罪於魔界皇族,往後繼承魔界之王者,便是魔后所生長子,而第二次子,是罪孽之源,必殺之,永絕後患,至於,魔界皇族之女,則無權繼任魔界之王所號。
這項如同天則般的定律成規後,魔界之后所生的頭一胎必定是男孩子,接著下一胎便只會生出女孩子,彷彿成為了生理的自動定律,無法改變。
而,如若有這第二之子出生,則是因罪孽而產生的果。
從此,這項定律被魔界皇族稱為「被神詛咒的禁忌之子」。
規定與紀律是神所下定的底線,無法跨越而過,祂像一個高高在上統治世界的王者,不可忤逆。
白淨小巧的鞋子踩過滿地枯黃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對於冷風過境的呢喃之語,帶著人們的依戀和不捨捎信給予春天,使他能夠加快腳步前來。
身著及腳踝長裙的小橋,肩上披著潔白厚長的絨尼披肩,及腰的黑色細長髮絲隨風而擺動,暖冬乍現,光線沿著樹枝花朵間隙落下之際,那雙被照耀哲哲生輝的黑色瞳眸,正凝視著遙遠的藍色天空,而蒙上一層濃厚化不開的悲傷和擔憂。
小橋緊緊的按著右手臂上彼岸花印記的位置,憶起最初簽下契約後,所被告知的誡告,和那些,未曾被寫入歷史血跡斑斑的故事。
她想起早已駐紮在內心深處的那個人影,逐漸清晰甚至深深刻進心坎裡,溫柔的專屬於她的笑臉,曾說過的話化為甜蜜美好的蜜糖,不可自拔深陷其中,奮不顧身。
而現在,一份原先過往可怕的傳聞或故事,出現在她眼前時,她似乎,動搖了最初所下的決定。
她知曉神的定律無法越界,但是,她仗著神對二門日界一族有著特別喜愛和寬容這點,有著僥倖的心態,甚至對於天界送來的寶器抱持著一絲期待,然而,如同微弱的苗火被強勁的風,毫不留情的吹熄了。
而她,則再次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和無能。
即便身為「歌姬」,她能不能全心守護自己所愛之人,甚至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有所利可圖,其實,這層身分所被賦予的大義,僅僅是維持世界的平衡。
其他相比,似乎,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眼底透著急遽增加的痛苦,讓人窒息卻找不到任何可以大口喘氣的空間,過於複雜混亂的思緒在她腦中變得一團亂。
終究,她還是困在神所設的枷鎖裡。
風呼蕭而過,帶來更多的冷意,卻無法冷卻一頭熱的腦袋,似乎之中還有著一道令她思念的味道。
內心一滯,她轉過身看望著相視而看的熟悉身影,突然間,身體彷彿觸電一般,渾身酥麻,可原先一團亂的心情,逐漸平穩下來,彷彿有再大的困難,只要前方有他的身影,她便會勇往直前不顧一切,即便前方是創造世界的神。
花瓣,在那股強風之下,散落。
五彩繽紛的花瓣從天降,緩慢、迴轉、盪漾,暖冬的陽光灑落在小橋身上,烏黑長髮隨風飄揚而起,她伸出手輕輕的撥弄著吹到臉頰上的長髮,嘴角微微上揚,帶著暖意,一掃先前鬱悶的心情,眼底的陰霾消失不見,取代而之的是見到他的開心,以及觸及溫暖的期待。
小橋待在原處等著夜紹急促的走過來,一開始他快步的走著,越走越快,最後忍不住跑了起來,隨後,狠狠的、重重的將小橋抱入懷裡,深怕眼前的人消失一般,想這樣一輩子用他的雙手護著、看著、愛著,再也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奪走她。
僅僅幾天離開的時間,他已經受不了沒有她在身邊的寂寞。
相互擁抱的兩人,無需太多的言語便已表達出對於雙方無盡的想念和愛意。
即便寒風吹襲而來,冷意鑽心刺骨,但他們仍相信著冬天花開滿佈的亮麗之處,太陽散發著溫暖的光線,照耀在他們身上,刺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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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的天空異常的乾淨,月圓高照,灑落在魔宮之下,靄靄月光,有著穩定人心的作用,冬天冷冽的寒風吹襲宮內的迴廊走道,呼蕭而過的風聲夾帶著高速震動的銀鈴聲,在寂靜的夜晚裡,顯得吵雜非常。
鈴鐺聲經過布滿花瓣的迴廊,樹梢顫動嘎吱,樹上的花朵隨之掃蕩,花瓣一片片的飛落而去,風聲、鈴聲迴轉悠盪來到了院落一處的小水池旁,停歇而止。
一雙灰色的鞋站在水池邊,寬大黑色的袍子輕輕的落下,神秘且具威嚇的雙色瞳眼望著水池內悠游自在的小鯉魚,眼中有著一層厚厚的擔憂,化為荊棘、成為巨石,如同背後背負待罪的十字枷鎖,深深的綑綁著。
極輕的腳步聲傳進耳裡,渾身顫慄,他已許久沒有這種感覺,期待見到駐紮在內心許久的人,但又害怕那人已經發現了他殘破不堪的秘密。
「圓世。」
尾音餘韻,帶著一絲過去熟稔的思念,和見到的開心,可更多的卻是隱藏在聲線底下的憂慮。
腳步畫圓轉踏,寬大的黑袍隨之轉動,一雙金銀雙色的瞳眸落在另一雙黑白分明的黑眸裡,入眼之際的是著一身白的她一頭及腰的長髮在風中飄搖著,有著極為細緻的臉孔上,微皺的眉頭,擔憂的神情緩步走下階梯,朝他而來。
他望著她,深情的、深刻的,想將這個人的所有深深的烙進心裡頭,這一剎那,心中隱瞞著許多年的愛意肆無忌憚的爆發著。
喉頭滑動,心律不整,他感受到自己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響,見到如此完好健康的她,頓時間有種感動落淚的感覺。
他永遠忘不了當天在魔殿加冕上,眼前那小心守護多年的人,滿身是血的昏厥而去,握在手裡的那纖瘦細弱的手掌,逐漸失去溫度而變得冰冷,屬於她的生命滾燙的血液卻不斷從口中流淌而出。
第一次,他無法想像沒有她的世界,會是什麼樣貌,無法體會沒有她的存在,他是否還能夠存在理智的完成自己的罪責,這些,光是想像心便會糾結成一團,彷彿插滿了針刺,滴滿鮮血,心臟之下流滿血河,令人不知所措的緊握著胸口,彷彿身體的某處失去的一塊,非常重要的一塊。
人總是要面臨生死關頭才懂得自己愛得有多深,深情到已經成了習性,無可自拔。
他想向她宣告愛意,想拋棄一切所有的規範,那愛得令他瘋狂的內心裡,這麼猖獗的叫囂著。
微微的,冷冽的風吹拂而過,池子裡被注入新的小鯉魚,輕輕的跳躍劃出美麗小小的圓弧形,細小的水花隨之飛濺,激起一圈圈的漣漪,風聲停歇,一雙白淨的鞋站定,黑色的髮絲垂落在身後,兩人這麼站著,寂靜而凝滯的氣息,逐漸的壟罩著,世界再度陷入屬於深夜的寂靜。
圓世望著眼前的人,他知道對方在她心中所佔一個不凡的位置,但是,從她眼中他卻看不出自己同樣也有著這樣的地位。
終究,他還是輸了。
輸得徹底。
不論多麼的想將自己的心意告訴對方,在說出口的當下,便會被自己所設下的界線給阻擋。不管自己與她有多麼深厚的交情,他卻始終無法為了她而跨出一步,只因神賦與的職責中,沒有包含護她周全。
曾經他對於這樣的自己覺得非常驕傲,現在,過去的那份驕傲有多大,便有多恨,痛恨自己,無法為她而全心全意的付出。
於是,深吸一口氣,那滿腔的關懷和慰問到了嘴邊卻成了……
「冥王跟妳說了什麼?」
「夜紹跟你做了什麼交易?」
同一時刻,小橋也問了圓世問題,卻是不同方面的題目。
聽見這個問題,圓世垂放在兩側的雙手緊握了握,嘴唇抿了抿,雙眼不自在的顫動著,最後,嘴邊卻只是冷笑一聲,對於自己的無能,如此笑著。
「我想,這問題妳該直接問那個人比較快,畢竟是他不想讓妳知道的。」圓世帶著一抹嘲諷的說著。
小橋看著對方眼底有著說不清的痛苦和瘋狂,她不解的微微皺眉,從未見過穩重的圓世如此這般,因此,她無法了解他所說的話中是否可以繼續追問。
深嘆一口氣,她想著,果然這種事情還是親自逼問他比較快,於是,她回答了圓世最一開始的問題……
「冥王,放棄輪迴。」2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G5jNjvIaj
說完,圓世雙眼圓睜,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看著小橋,彷彿她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難怪……妳的治療會如此的順利……」久久圓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調帶著略為沙啞的說著。
小橋一聽,卻輕輕笑著,帶著熟稔的笑意,「我還以為你會將我整個打掉重練呢!」
圓世一聽腦中卻比剛才更加空白一片,內心欲加發慌、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她以失職之責而犧牲於大地,即便她觸犯了神最初給予兩人的規則時,他也未曾有過如此想法。
可是,對方卻認為他肯定會如此做……
國師與歌姬兩者相輔相成,卻也互相克制著彼此的能力,一旦對方越矩時,可實行「失職」之罪責,靈魂將會成為大地的養分,無法遁入輪迴,靈體被瓜分殆盡後,最終真正的消失。
最為嚴重的懲罰。
也因如此,過往了歷史中未曾使用過此能力,除了,上代的國師與歌姬。
互相對望著的兩人似乎不約而同地想起上代過於慘烈的事蹟,過於相愛的兩人,卻因為身分的關係而無法在一起,最後選擇一同身亡,在世界的某處,雖靈魂殘破不堪,卻能夠擁有彼此。
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結局是兩人以死明鑑愛情的貞節。
兩人如同窒息般凝重的氛圍在周遭散發著,夜晚的冷風再度吹拂而起,月光灑落在毫無任何遮蔽物的庭院中,將兩人身後的影子拉得極長。
圓世看著小橋,方才他內心的驚慌失措成了失落,黯然無神的雙眼看著她依舊純淨潔白的雙眼,語調低啞的說著……
「我兩相知相惜走到現在,即便有著互相制衡和討伐的能力,我也不想以『失職』之罪刑討伐妳,因為這個世界裡,從過去到現在,只有妳,最熟悉了解我的一切。」
『沒有人,比妳更了解我,相對的,我也一樣。』
風吹拂起垂散在臉龐的髮絲,牽起過往那段太久遠的回憶,不曾向他人訴說,但是,有個人卻不用任何言語的解說,便已了解妳的過去,因為,那人在遙遠的過去,曾經陪伴自己走過好長好長一段路。
頓時間,她淚水盈滿淚框,摸不著任何頭緒的感動著。
銀鈴聲響起,落下之際,那雙灰色的鞋站在她僅一步的距離,金銀兩色的雙瞳流露出溫暖的神色,映著靄靄的月光,光影流動,隨著時間緩步推移,如同他們倆人正走在一條望不見遠處的路途上。
但是,這條路,他們卻走了非常長一段路,崎嶇、煎熬、困惑、悲傷,最後,在那交叉路口,承接過去與現在記憶的兩人,下定了決心,即將踏上一條屬於他們的道路。
他們並不是神底下的附屬品,或是一枚固定世界平衡而隨之可棄的棋子,他們,是可以選擇並走上專屬自己路途的人。
神所說的準則並非是最完好的,即便祂創造了這世界的一切,因為生物皆有情感,因此,世界之所以能夠持續代代生存下去,不是因為神所設定的規範,而是因為──
「愛。」
水珠滴答落下,月光隱去轉變成一望無際的璀璨星空,以及一片寬廣的草原,永夜的星空,無邊無際的草原,生與死的交界之處。
冥王那蒼老卻仍充滿力量的聲調,在小橋耳邊響起……
「小橋,我愛我的孩子們,即便他們因權力而不顧一切,可我依然愛著他們。」
在狂風吹襲而來之際,冥王慈祥地看著錯愕的小橋,嘴邊依舊掛著一抹輕鬆自如的笑意,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接下來他所即將面對永生永世的極刑。
「小橋,希望妳永遠記得,愛,可以使一個人的力量更加強大無比。而,愛,更是這世界生存下去的辦法。」
微風含著冷意,吹拂而過,冥王最後的身影融時間的洪流裡,小橋眨了眨眼,映入瞳孔的是那金銀雙色的眼珠,他緩緩的舉起手掌放在了她頭頂上,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啞,卻帶著如同歌頌般的期許詞那樣,說著……
「所以,妳走上屬於妳的道路,同樣的,我也會如此。」
風吹拂而過,在那月圓高掛的夜裡,許下像是誓詞般的許願,含著冷意,帶著些許的狂傲,和不服的桀驁,前往那充滿荊棘、尖石的崎嶇蜿蜒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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