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橋最後的夢境停在這裡,雙眼便睜了開了,沉重的身體躺在熟悉的床上,思緒轉了一圈才想起自己前幾日發著高燒。
她緩緩的坐了起來,看著房裡的擺設,不禁感慨眼前是十年如一日的景象,可人事已非,世事如往,有如天上的夜景與豔陽、地上的大海與土地,只是夜晝替換,人不斷的往前,時間卻彷彿停住了。
這時,門被打開了,進門的是卸下軍服,穿著一身輕便的藍色寬大袍子的夜紹手中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稀飯,一見到醒來的小橋,他神情激動地跑到她的床塌旁,伸手一探額前,發現不再滾燙後,終於緩了緩心神。
「妳醒啦!」夜紹一進門便關心的問,「覺得如何?」
小橋迷茫的雙眼看了看他,再看看四周,「小雪呢?」
「不用擔心,」夜紹溫柔的理了理她有些亂的頭髮,輕聲說道,「去外頭採藥草要幫妳調身子用的。」
他扶著她走到了桌旁的椅子上,細心的替她披上厚重的披肩,接著轉身倒了一杯熱茶,端來一碗粥,放到小橋眼前,她很是訝異的望著理所當然坐在一旁看著她的夜紹。
從一醒來後臉上便掛著微笑的夜紹頭輕輕點了一下碗裡的清粥,示意對方趕緊吃了,小橋微愣地眨了眨眼後,拾起碗筷吃了一口粥後,清香甜意在嘴裡散開,吞入喉後還有一股回甘如蜜般的味道。
她圓睜著眼,不敢置信這麼一碗清徹看似毫無味道的白粥,竟可以像魔術般在嘴裡三種味道的變換,「可真好吃!」
見她如此震驚的表情,夜紹開壞大笑得像個小孩那樣,聽見他的笑聲,不自覺的小橋嘴邊也掛著淡淡的笑容,一口接一口的將碗裡的粥吃得精光。
「沒想到咱們的將軍大人還有這般好手藝。」小橋吃飽和足滿意的說道,還像個老人那樣打了個呵欠。
「如果妳長年在外就會練就這般好廚藝了。」
這麼一聽小橋倒是癟了癟嘴,「不,將軍大人這種東西靠得可是天分,我也長年在外,但一進廚房還是會把鍋煮得都黑了。」
兩人對望一眼後,噗哧一聲止不住的大笑著,像是許久不見的朋友那樣熟稔著彼此,一點也看不出之前那樣針鋒相對的對峙處境。
終於停止笑聲後,夜紹再度將小橋的茶杯酌滿,「妳養得那隻雪鴞可真有靈性,這幾日下來很多事我不用我開口,牠便做好了。」
「小雪不是我養的,牠是屬於大地的孩子。」小橋接過茶杯,掛著回味的笑容,淡淡的說著。
小雪與她的關係就如同纓纓和婆婆之間那樣親密,她緩緩抬起頭,望著窗外那漸漸轉暗的天空,想起她初來乍到這世界時,陪伴自己那隻美麗的青鳥,在婆婆逝去後,便也不見蹤影,同婆婆那樣徹底的從她的生命裡離開。
小橋雙手交疊的握著溫熱的茶杯,呆愣的望著往上蒸騰的氤氳,陷入回憶的她眼底有著黯淡落寞的神態,這裡有太多回憶,但是,記憶中那位最重要的人卻再也無法出現,隨著時光的流沙慢慢的在她的腦中逐漸變得模糊,只剩下一抹影子。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j8HcPyra1
掛在草屋門口的小燈亮了起來,夏季炙熱的陽光退去,夜晚的涼風吹拂而來,偌大手掌摸了摸小橋的頭頂,充滿暖意和溫柔,她聳了聳肩膀後轉過頭看著不知何時站起身的夜紹,另一手中端著一碗湯藥,嘴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隨後將碗放到她面前。
「前些日子,我派小雪傳送訊息給小橋之歌後,牠帶回來的草藥,上頭提到,現下看來是沒事,但妳中的可不是一般的毒,就算原本的解藥可以抑制,卻也難保之後的復發。」夜紹說著,順手舀起一匙藥,放到小橋嘴邊,「這帖湯藥照三餐喝,直到妳完全康復為止。」
小橋睨了他一眼,「想不到你還蠻細心的啊!」隨後張嘴將藥喝了下去,入喉的那一剎那,她緊皺著眉,苦得臉都扭曲了,卻還是一口口的將藥全部喝下肚。
「這藥也太苦了!」喝完後,小橋忍不住抱怨道。
夜紹收拾著桌上的空碗,並將一顆糖放在她手裡,小橋圓睜著眼像是看見稀世珍寶那樣的盯的手中的糖果,「妳跟我妹妹一樣,討厭吃藥,所以我總會在身上放一顆糖,好哄她吃藥。」
她愣愣的點點頭後,將糖放進嘴裡,果然壓過滿嘴的苦味,心滿意足的笑著,「紫琳有你這樣的哥哥也太好了!」她不經羨慕的說著。
「確實,所以如果沒有我在妳身邊,妳該多麻煩呢。」夜紹調侃的說著,順手接過她的空杯子。
小橋一聽不悅的嘟起嘴巴,半瞇著眼直盯著夜紹那過度自信的臉龐,雖然不過短短幾小時的相處,她對於夜紹的印象徹底改觀,但他那副逼死人不償命的氣息還是令她看不慣。
「感覺如何?」一個不注意夜紹已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好,關心的問著她。
「好多了,多謝你。不過……」
「不過?」
「我……」
「妳有話就直說別這樣吞吞吐吐的,我不習慣!」
小橋一聽,笑聲如銀鈴那樣,只見夜紹摸不著頭緒的望著自個兒笑起來的女子,覺得很是納悶。
「沒事。」小橋帶著笑意擺擺手說道,「將軍大人,有時候女孩子如果說不出話來的時候,那代表矜持。」
她淘氣的看了他一眼,從座位上站起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躺了太久了,該活動活動筋骨,我想出去走走,你去不?」
夜紹一聽,不認同的搖著頭,語調甚是嚴肅的說:「妳這躺了五天才剛醒著,緩緩吧!身子還沒好出去吹個風等會又風寒了!」
「五天啊!難怪我一起床便全身痠痛。」她逕自的抓起夜紹的手,嘴角掛著微笑,邁開步伐往前走去,同時她回眸看著走在她身後的夜紹,笑顏如花的容貌,星河月光照下,微風輕吹拂而過,直順密布的黑髮像絲綢那般滑過他的手臂。
兩人漫步在樹林之間,他望著這樣的她,心莫名的呵癢著,他清楚的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沒了最初相見時的警惕和神秘,多了一絲乾淨和單純,依舊動人心魂那般的美艷。
走在小橋旁邊的夜紹這般靜靜地凝視著她,她過於蒼白的唇色印著她白皙的皮膚,緊閉的雙眼輕顫的睫毛,纖細的身軀被吹颳著,像是一個易脆的玻璃娃娃,他突然湧起一股想要永遠守護、保護她的心情。
輕風淡笑細語,恍若是世間便如此美好,無憂無慮,如夢境般帶著朦朧醉暈的色彩,默默的希望時間暫停在這一刻的愜意,無止盡的美夢延續下去。
然而,一陣風吹襲而來,捲落一席綠葉,帶著一股強烈不善的氣息,兩人停止了笑聲,變得僵硬的容顏掛著警戒。
兩人相看一眼後,默契的點了點頭,風突如其來的颳了起來,接著小雪從空中奔馳下來。
小橋一聽見小雪的聲音莫不感到心中的石頭落下的聲音,但一睜開眼便發現她從小的夥伴,血跡斑斑。
小雪停在夜紹懷裡,弄得夜紹滿身的血跡,而牠雪白的羽毛沾滿牠的鮮血,身體還插著一根銳利的箭。
夜紹安撫著小雪,將牠安置在地上,查看著箭上的標示,只看了一眼後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小橋緊皺著沒頭,緊張的看著夜紹表情,不安地問。
「這來自冥界。」夜紹深沉說著,雙眼敏銳的看著。
「小雪……這一切……?」小橋輕輕的摸著小雪的頭頂,哽咽地問著。
小雪虛弱的啼叫著,聽得懂動物在說什麼的小橋一聽,臉色大變,圓睜著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小雪,渾身僵硬像是聽到了晴天霹靂的消息。
「小雪說了什麼?」夜紹看著小橋的臉,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但是小橋只是微微睜開嘴巴,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含著淚搖著頭。
「小雪還有救嗎?」小橋心痛得這麼問著。
夜紹無奈地搖搖頭,「這把箭帶有劇毒穿透了牠的身體,如果不是牠靠著意志撐著,恐怕……」
他未說出了話語,溶在空氣中,化為椎心的疼,對於小橋來說這無疑是最悲傷的,小雪為了告訴她消息而硬撐著身體的劇痛跑了過來,死在她眼前。
她看著小雪嚥下最後一口氣緩緩地閉上眼,他看著她默默地哭泣掉著眼淚,卻無能為力,只能在一旁為她擦拭眼淚。
一陣沉默後,小橋重新站起來,她帶著堅定的雙眼看著夜紹。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YGVjYxxn
「夜紹,你回宮裡去跟皇上稟告,冥界諸皇子已向魔界正式宣戰,二門日界進入備戰狀態。」
聽到這消息的夜紹眉頭擰得更緊,他內心訝異的看著小橋,雖然毫無根據,但是他內心卻深深地相信她所說的言詞。
「那妳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沉默不語的小橋,嘴角帶著笑容,卻笑得很是免強,「雖然時間提前很多,我接下來將以『歌姬』的身分前往其他三界,並以修復世界之亂為由。」
四界對於歌姬是一種尊敬又崇高的態度,他們在繼位後也會了解到所有關於這世界的運行規則,因此,歌姬造訪各界是正常的,但那也代表著四界即將發生不可避免的災難。
「你不相信我嗎?」見夜紹沉默不語,小橋問道。
「我相信。」夜紹幾乎是反射性的回答這問題,「但是,我不會回去的。」
小橋看著眼神堅定的夜紹,這一瞬間她看著他有那麼不真實的感覺,像是進入了如同蜜糖般存在的夢境裡,甜得化不開,卻一點也不感到黏膩,然而,在心底某處卻認為這是不妥的。
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夜紹一把抓起小橋的手掌,拉近兩人間的距離,夜紹微微彎下腰,直視著她的雙眼,近在咫尺的眼臉,低啞磁性的嗓音說著:「妳走,我走,妳不走,我強留。」
小橋眨了眨眼定了定神,原本想說些什麼,卻一手被夜紹抓過,一頭栽進了他的胸膛裡,接著她對面的樹上狠狠地插進一把銳利的劍,所經之處是她方才站著的地方,夜紹看著那把突如其來的劍,上頭劍柄處寫著「冥」一字,夜紹警戒的看著四周,一手緊抱著小橋深怕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下一秒,劍身微微顫抖,接著,一個人從天而降,當他踩到地面後,他手中握住急飛而來的劍,拇指上戴有一枚翠綠的玉戒,上頭有刻著「三」的數字,一頭及肩象徵冥界的白髮往後綁成一束俐落的馬尾,來者正是冥界的三皇子,孽空‧李藍輕。
「好久不見,歌姬大人。」狂傲不羈的笑容問候道。
「確實好久不見,你竟然罔顧創世神所立四界分明歸屬的準則,私闖二門日界。」小橋見到這不速之客冷言冷語道。
「唉喔!過了這麼多年,妳怎過了些年還是這副德性?」
小橋閉上眼,嘴角上揚,輕蔑的一笑,隨後,她再度睜開眼,異常詭異的笑著,卻是如此的豔麗,「告訴他吧!他是永遠沒辦法獲得他所想要的東西的。」
語畢,小橋轉身帶著夜紹往前跑去,她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咒語後,左手腕上一閃而過淡藍色的光芒,兩人穿過一陣白煙紅霧過去後,出現在一處同樣樹林濃密、花香鳥語的地方。
「這裡是哪啊?」夜紹被眼前這妖嬈的場景深深的吸引著,但卻不見小橋的回應,他一轉過身看見她左手緊緊的壓著右手臂閉著眼、緊皺著眉,表情看起來很痛苦的模樣。
「妳還好吧?」夜紹緊張的蹲下來,伸手撫上她的額頭,發現她的體溫比一般人還要低,內心更加緊張,但是,小橋卻將他的手打掉。
「沒事……」睜開眼的小橋喘著氣、努力穩住氣息的說著,「這裡是魔界。」
夜紹疑惑的看了看,魔界雖美,但這美卻帶著濃郁魅惑與神秘,因此,初來者若無人帶領易受此地的氣息而迷失自我。
「確實有股魅惑感。」夜紹嘆道。
小橋扶著腰想要站起身來,但這一起身卻渾身發痛,彷彿骨頭被一根根的敲碎那樣的椎心刺骨的痛。
夜紹看著那蒼白的容顏,心中滿滿的不捨,以往在戰場上他殺敵無往不利,即使是再險峻的狀況,他都可以看出破洞的地方,並朝那處乘勝追擊獲得勝利,但是對於她,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夠站在原地看著她逐漸一個人獨自朝地獄深處而去,而這種感覺很不好。
不開心這種感覺的夜紹卻只能嘆一口氣,接著,撿起剛剛掉落在地上的長袍,披在小橋身上,接著他一手拉過小橋的手,在小橋還未意識到之前將她背在身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etKgWAWrR
「妳告訴我路要怎麼走吧!」
「……我很重的啊!」
「沒事,妳前些天病了那麼久,這體重都輕了。」
聽見夜紹這麼玩笑地說著,小橋忍不住輕輕地竊笑著,於是她這麼說著:「從這裡一直朝南方走,在太陽西下時就會看到魔界宮殿的後門了。」
「不過,冥界的三皇子怎麼出現在二門日界,照理說他們是無法過來的。」夜紹納悶的問道。
「……」小橋卻沉默一會,說道:「冥王大限快到了,他們若已向魔界正式宣戰,很快的便會向二門日界開戰。」
「眾所皆知。」夜紹點點頭,「每個皇帝大限將至時夜空上的三子星、二子星和滅靈星會顯現出來,並且三顆星連成一線。」
「然而,冥界諸皇子皆各懷鬼胎,除了四皇子及大皇子,但令人無奈的是,現今大皇子被軟禁,而命定繼承魔皇之位的四皇子則失蹤多年……」
突然,夜紹停止前進……
「怎──?」小橋困惑的問著。
夜紹將一根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安靜,「有聲音。」並悄聲的說。
兩人靜靜的站在樹林中,好似一幅上好的圖畫,但細看去發現兩個臉色凝重,似有重大的危機。
喀嚓──!
樹枝斷裂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頭,位在他們的正後方!
一把利劍從濃密的樹林中伸了出來──
鏗!
小橋機智的從腰身取出短刀將利劍的行進方向打了偏,而劍尖狠狠的插進一旁的草叢裡。
「好身手!」夜紹撿起掉落的劍,跨讚道。
小橋也從夜紹背上跳了下來,兩人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打鬥,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一位面目清麗身上穿著魔宮侍衛的女子,但與他們不同的是,那女子額頭上兩邊有長著黑色的角,象徵著魔界人民也是身分地位的特徵。
如果額上的角是呈灰色的那就是普通的人民,若是貴族或是位居高位的官員就會呈現黑色,而魔界皇族的人則是最為尊貴的金色為代表。
眼前這位侍衛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額上的角表示她的地位身分是不凡的。
「敢問兩位大名?」她看見兩人身上的服飾和特徵,了解到對方是來自二門日界的人民,但是見兩人氣度不凡,她謹慎地問著。
小橋冷冷上揚的嘴角開口,「吾乃橋上歌姬,來此拜訪魔界之王。」
聽者,一聲大笑,「妳說妳叫歌姬?!這謊也說大了吧?」
「何說?」
「女子難道不知橋上歌姬於前幾週在歌祭壇上落崖身亡嗎?人界的新任皇上與山中隱士的小橋之歌諸位女子合力犯人揪出來予以死刑,這些事情傳至上天下界的。」
「那試問妳是否見過屍身?」
「這……」護衛有些遲疑,「那豈是泛泛之輩能見的?就連魔界之王也沒能去人界確認,一個小小的護衛豈能硬闖它界?」
「既然沒見到屍身,傳聞究竟只是三人成虎罷了。」
「這、這個我信妳,但是妳有什麼證據?」
只見小橋冷冷的笑容更為艷麗,她手腕一翻,掌中呈現出一朵豔然絕美的彼岸,卻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通界令。」在場的兩個人下意識的念出上頭的字。
通界令名下之意便是擁有者可以似界通行,世間僅有兩人被烙印上此符號,其一持有者乃是以潛心修行的二門日界國師圓世法師,另一則是傳說中的歌姬大人。
這彷彿象徵了小橋的身分,侍衛驚恐地看著深怕看漏了一個點,造成無法彌補的錯誤。
小橋散發出冷冽的氣息,「妳大概是年輕的侍衛吧!」
侍衛想起傳聞橋上歌姬回到二門日界後性情大變,只要有人看了她一眼便會被她那雙艷麗的雙眼震懾,直視著她的身影便帶著恐懼生生做個可怕的噩夢,但是,又有人說那是因為那人心術不正,才會如此,如若是正義之士,所看見的便會是一位如同女神般純淨的人。
「看你的眼神似乎認定我剛剛說的話了。」小橋鬆一口氣說道。
正當她想說「是的」的時候,一個滿臉倦臉色但目光炯炯有神,充滿震撼力量的人出現在眾人眼前,那是魔界中叱吒風雲於四界的魏將軍。
「小橋,妳來啦!」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IIOPani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