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驚險過後,溶洞中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沉寂,只有那巨大的金屬殘骸發出的持續嗡鳴,如同這地下世界的脈搏,恆定不變。方才碎石滾落的聲響猶在耳邊迴盪,提醒着衆人此地的危險無處不在。
確認石頭無礙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複雜地投向那片散發着奇異光芒和不祥氣息的廢墟。德文標識的發現,無疑證明了這裡就是他們苦苦追尋的目的地——里希特遺產的核心所在。但眼前的景象,卻與“避難所”或“能源核心”的美好想象相去甚遠。這是一個被毀滅的、充滿了未知危險的地方。
“水…徹底沒了。”錢管事檢查了最後一個水囊,聲音乾澀地宣佈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吃的也早已耗盡。我們必須盡快找到水源,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否則”意味着什麼。在這與世隔絕的地下洞窟中,沒有水,他們撐不了多久。
東海先生臉色蒼白,不僅是因為肩傷,更是因為眼前的困境。他看向載湉,沉聲進言:“陛下,此地核心區域太過兇險。那不斷跳躍的電火絕非尋常之物,稍有不慎便可能觸之喪命,這堆廢鐵看來也極不穩固,隨時可能再次垮塌。依草民愚見,我們當務之急,應是先探明這洞窟的範圍,全力尋找水源,或是尋找一處相對安全的角落稍作休整,恢復體力。貿然深入這片廢墟探查,風險實在太大。”
東海先生的話,代表了最務實、也最符合生存邏輯的選擇。錢管事和其餘幾名護衛都下意識地點頭表示贊同,他們臉上的疲憊和對危險的本能恐懼是無法掩飾的。
載湉沉默了。他何嘗不知東海先生說的是至理名言?他肩上扛着的是七條人命,任何一個錯誤的決定,都可能讓他們萬劫不復。饑餓、乾渴、疲憊…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着需要休息和補給。
可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片散發着冷光的廢墟,尤其是那塊殘破的控制面板。答案,關於里希特、關於“河圖”、關於這一切謎團的答案,很可能就埋藏在那片扭曲的金屬和破碎的玻璃之下!日記中提到的“不竭能源”,是否還有殘存?是否有可以利用的技術?如果現在因為危險而退縮,僅僅是找到水源苟延殘喘,那他們冒死進入這驚雷谷,意義何在?錯過了這次機會,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觸及真相了。
歷史學者的求知慾,與身為領導者的責任感,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戰着。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重新審視眼前的廢墟。他讓錢管事將那盞油燈舉高一些,藉着那微弱但稍微穩定些的光線,以及核心散發的冷光,他極力向廢墟深處望去。
大部分區域都是一片狼藉,扭曲的金屬如同怪獸的骨架。但在廢墟的左後方,似乎有一處結構相對完整?像是一個金屬平台或是通道的入口,被倒塌的樑柱半掩着。而在廢墟的右側,靠近岩壁的地方,好像…有一個半人高的、類似金屬箱子的東西,大部分被掩埋,只露出一個角和一條鎖扣?
這些細微的發現,讓載湉的心跳又快了幾分。那裡,是否藏着更重要的線索?
他轉過頭,看到的是東海先生憂慮的眼神,錢管事緊皺的眉頭,以及石頭等人雖然疲憊卻依舊等待他命令的目光。
生存,還是真相?是先確保活下去,還是冒險探求那可能改變一切的秘密?這個抉擇,沉甸甸地壓在了載湉的心頭。
沉重的寂靜中,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載湉的目光掃過東海先生充滿憂慮卻依舊信任的眼神,掃過錢管事焦灼的臉龐,掃過石頭和老李他們寫滿疲憊卻仍在等待命令的神情。他知道,他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這七個人的生死存亡。
歷史的謎團固然誘人,但冰冷的現實是,沒有水,他們連探究真相的機會都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做出了決定,聲音因乾渴而嘶啞,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決斷力:“東海先生、錢管事所言極是,活下去,是我們現在的第一要務。沒有體力,沒有補給,就算那廢墟裡藏着驚天秘密,我們也無力探尋。”
聽到這話,錢管事和東海先生明顯鬆了口氣。
載湉接着說道:“但是,朕以為,也不能完全無視眼前的線索。朕的決定是:我們不分開行動,目標一致。首要任務,立刻開始,沿着這洞窟的邊緣,仔細搜索,尋找任何可能的水源,哪怕只是岩壁上的滲水!同時,留意是否有其他通道、出口,或是相對安全的、可以讓我們暫時歇腳的地方。”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遠處那片閃爍着詭異光芒的廢墟:“在搜索的同時,我們要保持對中央區域的觀察。記錄下任何可疑之處。如果我們能幸運地找到水源和一處安全的臨時落腳點,便可稍作休整,恢復體力。到那時,我們再根據情況,制定下一步的計劃。”
他沒有明說下一步是否要探查廢墟,但語氣中保留了這種可能性,這既安撫了東海先生等人的擔憂,也給自己留下了餘地。這是一個務實的、將生存放在首位的折中方案。
“是!陛下!”衆人齊聲應道。有了明確的目標和計劃,即使身處絕境,隊伍的士氣也稍稍提振了一些。
“好,我們從左側開始,沿着洞壁前進!”東海先生立刻接過指揮,他豐富的山林經驗在此刻顯得尤為重要,“錢管事,你帶人在隊伍後方警戒。老李,注意觀察岩壁,任何潮濕的痕跡、特殊的苔蘚都不要放過!石頭,護衛陛下左右!”
隊伍立刻行動起來。他們小心翼翼地離開了靠近廢墟的區域,轉而貼着溶洞左側的巨大岩壁,開始了艱難的搜索。錢管事將那盞油燈的燈芯調到最小,以節省本就不多的燈油。他們藉着燈光和核心散發的背景冷光,仔細檢查着每一寸岩壁和地面。
溶洞的規模遠超他們想象。岩壁高聳,形態各異,有些地方光滑如鏡,有些地方則佈滿了犬牙交錯的石筍和石柱。地面也時而平坦,時而堆滿了從上方掉落的碎石。那持續的嗡鳴聲依舊充斥着整個空間,但離開了核心區域,那種令人心悸的震顫感稍微減弱了一些。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他們的嘴唇越來越乾裂,體力消耗也越來越大,但尋找水源的希望,支撐着他們繼續前進。
就在衆人漸漸感到絕望之際,走在前面探路的一名護衛忽然發出一聲低呼:“先生!陛下!你們看那邊!”
衆人精神一振,連忙循聲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的岩壁半高處,似乎有一片顏色較深的、濕潤的痕跡,在他們微弱的光線下隱約反着光。更令人興奮的是,似乎有極細微的水珠,正從那片濕痕的下方,緩慢地滴落下來,匯集在下方一塊微微凹陷的岩石平台上,形成了一個巴掌大小的、淺淺的水窪!
是水!真正的水!
儘管水量極少,但這無疑是他們進入驚雷谷以來,看到的最大希望!
衆人眼中都爆發出狂喜的光芒,幾乎是本能地就要衝過去。
“等等!”東海先生立刻喝止,“先別靠近!檢查周圍是否有危險!還有,這水…未必能飲用!”
所有人立刻冷靜下來,開始謹慎地觀察那片水源周圍。而載湉,在看到那救命的水源時,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的同時,卻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遠處。
那片巨大的金屬廢墟,依舊靜靜地矗立在溶洞中心,散發着永恆的、冰冷的、充滿誘惑的光芒。那疑似平台入口和金屬箱子的輪廓,在光影中若 iyo 若現,彷彿在無聲地召喚着朕。
生存的希望就在眼前,但解開謎團的鑰匙,似乎還在那片危險的廢墟深處等待着。他們的命運,依舊懸而未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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