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怪談的冷卻期,大多數的怪談都在夏季出生,秋季消滅,冬季沉寂。之後,春季再次開始傳進人的耳中。如此循環就好像莫比烏斯的無限環一樣,讓人著實感到厭煩。今年的冬天特別炎熱,不知道是甚麼緣故,只知道廣播中說著甚麼洋流方向改變、季風跟地球自轉效應,還有溫室氣體等等。大半個字我都聽不懂,只能在其他人面前裝作很了解科學的樣子,感覺實在做作。說到底,我就是這樣不喜歡透露真實面的人,我的內心有道高牆,希望別人不要進來的同時又要了解我。如此矛盾,就連這時代的新女性都看不下去了。
記得,太宰治曾寫過有關女性的議題,我雖然有看過那本雜誌,但卻沒有花錢將其買下來。或許,關於女性思想的深刻答案將會永遠留在圖書館的廢紙區吧!此刻,我正在辦公室中抽香菸,這和來自中國的菸,魚腥草的味道著實不錯,讓我想起了以前住的鄉間小徑。在香菸旁邊是一盒外國友人送的餅乾,吃起來乾沙到不行,而口味也是相當甜膩。除此之外,還帶有一絲絲青草的臭味。據說,這是英國現在流行的健康餅乾,在貴婦間相當受歡迎。我只認為英國人的味蕾根本壞死了,分不清食物的好壞。
當我還不停緬懷過去的時候,房東太太拿了一封信進來。今天,我記得沒有任何人有預約,所以不知道信的來歷。稍微看了下信的寄件人,叫做貓田瑞子,沒有聽說過這名字的女性。除此之外,從筆跡、油墨、信件材質,還有封蠟可以知道對方出身於大戶世家,不僅筆跡刻意練過,還把容易讓信件沾染上油墨的毛筆字處理得這樣完善。或許,這是一個有關有錢人的大案子。
我將信封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貓的畫像,上頭用印章標示了作者:夏目漱石。不知道真假,但能看出構圖跟筆法都是外行人。唯一的優點就是情感和動作捕捉很是細膩,能反映出作者相當愛貓。除了貓咪的畫像外,還有封文字信。裡頭表示自己是夏目漱石老師的第二代弟子,名為貓田瑞子。現在正在雀鳥雜誌社擔任專欄寫手,剛入職而已,所以我沒聽過她的名字很是正常。對方表明自己是從一名我不認識的石田一郎先生那聽到我的,除了石田先生外,還有個當警察的友人,也就是金田警官。
看到金田警官時,我就懂了為甚麼來找我。金田警官就是金三角一案的委託人。他是個古板倔強的人,只有在遇到絕對的困難時才會向人求救。既然他將貓田女士介紹給我,想必一定是樁怪奇難懂的事件吧!隨後,她稍加誇讚了金田警官的辦事能力,接下來帶到她的苦惱,也就是會讓人作夢發瘋的旅店。
旅店位於千葉的郊區,那裡鳥無人煙,但卻有一家經營頗為完善的旅店存在。據說,在那間旅店能看見大海和遠方的海霧。在月光的照射下,海霧會迷幻人心,導致人選擇自殺。當然,這只是傳說,跟她想講的東西無關。她表明那間旅店叫做白樓閣,位在靠海的一側。雖說不大,但裝潢美麗且有股魔力吸引人進去入住。入住的人最終都發瘋自殺了。
「原本我以為故事到這為止,但事實並非如此。」貓田女士的兄長大樹也因傳聞進入了這間旅店,想找寫小說的題材。然而,直到現在,他也還是未曾歸來,明明已經過去兩周的時間,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貓田女士發了封電報過去,對方卻只回答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名為大樹的客人,要她不要惡作劇。報了警但警察只把這當成一般的失蹤事件,認為大樹先生只是受不了壓力而逃跑了。而信件寫到此就停了下來。上頭有幾滴淚痕,很是令人憐惜。
「這是起預謀殺人事件,我能看得出來。」我將我的想法告訴了貓田女士,並且認為大樹先生已經死絕了。我想認識貓田女士及大樹先生,從而讓我的推理更加準確。我拿出一台可以錄音的機器,不大不小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磚頭。我不知道它準確的名稱為何,但若照它那具備大喇叭、說話孔的特徵來看,應該叫它回聲裝置吧!當然,這是偵探協會提供給我的設備,會紀錄所有我說過的話語。
首先,我問了大樹先生在家裡的狀況,根據貓田女士所言,大樹先生是一名名氣不大的小說家。雖說得過幾次獎,但生活還是很拮据。幸好,家裡是開米店的,他也順勢成為了米店少爺。雖然他不常與人打交道,但也從不跟人結惡或發生口角,更別說做出會被殺死的惡行了。總結來說,他是一個認真努力向上的青年,沒有親密關係的友人,也不會受到心靈上的打擊,所以沒有自殺的可能性。至於逃跑,那就更加不可能了!大樹還有未完成的稿件要交給雀鳥雜誌社,現在搞失蹤或許太過於愚蠢了。
「大樹先生有特別喜歡旅行嗎?或者喜歡去哪裡走走?」貓田女士搖搖頭,表示大樹先生平常都關在家裡,不太與人交談。不過,他的個性蠻開朗的,很難找到會打擊他的事物。隨後,我問貓田女士是否知道大樹先生特別喜歡的作家,而她則回答夏目漱石。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拜於夏目漱石弟子的門下。
「可以看看大樹先生的作品嗎?」貓田女士從包包中拿出一本雜誌,是雀鳥雜誌社的書。她翻出一篇短篇小說,講述有關精神病患殺人的經歷。通篇小說壓抑且讓人起雞皮疙瘩,可以看出來是非常棒的作品。但是,若從這作品判斷,大樹先生或許不是那麼樂觀開朗的人。不過,這話也說得太早了!
「有他的照片或畫像嗎?」我從貓田女士手中拿到一張照片,上頭大樹先生笑得十分靦腆,樣子純真可愛。若他是女孩子的話,肯定很受歡迎吧!不過,這些基本資料並沒有幫助,因為這不是起針對大樹先生的謀殺案,而是某人為了保護某種東西而做的。
「確定大樹先生沒有結怨或者欠債,對吧?」貓田女士表示,自己家人出手闊綽,最多的東西不是米就是錢了。他們一家人完全不缺錢,也是左鄰右舍喜歡聊天的對象。不管是貓田夫婦也好,兄妹也罷,都是相當善良的人。
我請貓田女士回去,一個禮拜後回來,我會帶上大樹先生回來的。不過,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若是不行,最差也得將遺體帶回來。我搭上了電鐵,往千葉的郊區前去。一路上,我看見了幾個熟面孔,是偵探協會的成員。據傳聞,他們是不跟任何偵探打交道的,只會默默觀察偵探協會感興趣的偵探。我曾經試圖跟他們對話,但都無果,他們只是默默注視前方,直到我自討沒趣離開。或許,他們就是被訓練成這樣的吧!
「你們真是無聊,想要同行就直說吧!」我調侃其中一人,但對方並沒有搭理我,只是繼續翻閱報紙,直到我找下一個人說話。對方就好像機械或者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似乎沒在盤算些甚麼,只是觀察罷了!我在千葉郊區下了車,而偵探協會的成員也是。然而,他們卻遁入人群之中,選擇隱藏氣息的方式跟蹤我。
當我來到海邊時,海霧濃厚,如同科幻電影一般。我能看出來,這是以前水手常說的美人鳥傳說。據說,濃厚的海霧會讓人產生幻覺及幻聽,尤其是常年待在海洋上的水手,常常聽到自己母親呼喚自己跳下海的說法。也因此,不少人在海洋上是死於自殺的。當我發現這濃厚的海霧不斷延綿到陸地上來時,就知道我的猜測沒有錯!我走向那間名為白樓閣的旅店,裡面傳出好聞的味道。對此,我笑了出來。
「鼠尾草、大咸豐草、蒲公英、酢醬草以及其它十來種草藥製成的香炷,會造成迷幻效果與世人判斷力下降。簡直就是中世紀女巫的把戲!」我戴上面紗,面紗裡頭是塞住鼻孔的過濾器,同樣是從偵探協會那裡拿來的。雖然直接戴上過濾器也很難從外觀看出異狀,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戴上了面紗來遮擋臉部。
我向附近看了看,果然有我在找的東西。於是乎,我很乾脆地進入旅店內。旅店內只有一名工作人員,看起來應該就是老闆娘了。她向我招呼,緊接著領我入空房間內,我稍作休息,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隨後,老闆娘告訴我用膳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是時候吃晚餐了。我從地上起身,問對方是否能跟我一啟用膳。當然對方會拒絕,這我想到了,因為接下來才是我的目的。
「老闆娘,既然不一起吃飯的話,不如在我吃完飯後喝一杯吧!」眼看我連續兩個邀約,對方招架不住答應了。隨後,老闆娘便開始準備將料理端上來。端上來的食物有海魚、野菜、蛇肉、饅頭,以及湯等等,雖說不是甚麼佳餚,但就吃起來的爽快程度,絕對不差高級懷石料理。尤其是這紅色的魚,更是鮮甜無比,就好像樹液或糖精一樣,讓人無法自拔。
「這魚是伊豆的名產,叫做金目鯛。」原來如此,我真是上了一課。隨後,我問對方那個味道芳醇的果凍是何物。原來,那是來自英國的茶凍,味道與甜度都是一比一的,我可以吃下好幾個都不膩!緊接著,是香醇的綠茶做收尾,綠茶的茶梗還立了起來,說不定會發生好事。
在吃完飯後,我從包包裡拿出一瓶美酒,那是來自美國的威士忌。我倒了一大杯酒給老闆娘,而她很有氣慨地一口氣喝完了。她告訴我,她是一種不管怎麼喝酒,都不會醉的體質。我笑了出來,直問對方這世界上是否真有這種怪奇的體質。她點點頭的模樣很好看,是那種老一點的成熟男人會喜歡的樣貌。我看了一眼她梳好髮髻的後頸,很是漂亮,讓我目不轉睛。上頭的皺紋就好像枯山水的畫作一樣,我彷彿能在那線條中感受到日本的美。
她看到了我筆記本裡頭描述有關山羊之歌事件的信息,她告訴我流傳在這片郊區的傳說,傳聞那起事件就是為了再一次大戰才造成的。隨後,她又表示自己是酒鬼的胡言亂語罷了,口頭提起那起事件的前因後果,但卻又旋即告訴我她說的話不是真相。
「根據這個地方的傳言,寫下《山羊之歌》的人是魔鬼的化身。傳聞,黑色翅膀的惡魔從天而降,造成了無數人的死亡。有人說,那黑色的惡魔就是巨大的炸彈,將所有一切都毀滅掉。」老闆娘表示,自己正在阻止進步帶來的後果,而其他人則在推動進步,兩者卻都不知其災難。簡單來說,大家皆有病,老闆娘下了如此結語。
我喝了不少酒,總感覺有些感慨,不如去睡覺吧!很快,我便告訴對方我想要睡覺了,請她鋪床。她很麻利地將被子鋪好,並且就這樣告辭了。在半夢半醒之間,看見了無數黑色的鬼影。那些鬼影只有手,它們將我綑在棉被上頭,使我不得動彈。隨後,外頭開始冒出黑煙,熾熱的火舌將我吞噬。火焰往我的喉頭衝去,我無法發聲,因為喉嚨被燒毀了,只剩下焦炭一樣的部分卡在頭與身體之間。我不斷呼叫,但身體卻沒有反應。當我望向四周時,才發現自己身浸火海之中。附近是黑色的魔鬼,他們不斷舞蹈,就好像慶祝我的死亡一樣。我掙扎開來那些抓著我的手。隨後,看見了一道光芒,在遠處的方向不斷閃爍。我用意志力將自己移到那光芒處,緊接著從天空上掉落下來。此刻,我回到了現實之中。
當我睜開眼時,發現一旁倒地的老闆娘,以及她那把打算用來殺死我的菜刀。我坐了起來,身體還在冒冷汗。我拿出一瓶酒斟了兩個杯子,然後加了一種特製的藥劑。雖然酒的味道會變苦澀許多,但大多數人根本喝不出來。當然,這也是偵探協會給的道具。
「很難受吧!給妳解藥。」我告訴老闆娘,方才喝的酒中都加有某種苯環類的藥物,所以她才會不受控制,吐白沫倒地。我拿出一罐化學藥劑,滴了兩滴在老闆娘的舌頭上,配合酒精中的藥劑,讓她不再痛苦。隨後,她緩解過來,問我是不是警察派來的。她的神情很是慌張,我告訴她若我是警察派來調查的話,她肯定得被送辦。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所以決定權在我的雇主身上。
「不是,應該說我跟警察有點淵源,不過是不好的那種。」我問她在保護甚麼,不惜讓她殺死一堆人來守護秘密。而她則帶我走到外頭,並且指向附近的一個墓塚,那個墓塚上頭清楚寫著夏目漱石幾個字。跟一般的家族墓塚不同,這是只為了紀念夏目漱石老師的墓塚。她就是在守護這個她與夏目漱石老師最後的羈絆。
「他是我以前的老師,教會了我很多,並且在我最艱困的時候出手幫助我。」老闆娘講起自己以前的經歷,戰爭導致世界毀滅,而在這之中誕生的希望就是夏目漱石老師。他拯救了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們,並且教育他們走向光明的未來。如今,科技日漸進步的日子裡,人們開始重蹈覆轍並且準備再一次大戰。
「殺人這件事,就是為了讓人心生恐懼,讓『進步』帶來的罪孽停滯在這片淨土之前。」原來,老闆娘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愛啊!我將這次事件出現的所有人的遺體都埋在了夏目漱石老師的墓塚旁邊。畢竟,一切都是因為他而起的。然而,事情卻沒有這樣就結束。
我回到東京都內,想找大樹的妹妹貓田女士談談有關遺體的事情。但突然間,這個貓田女士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即便去警察局調紀錄看看,也沒有任何有關貓田女士報警的紀錄。正當我疑惑之時,我想起了那封信。回到辦公室打開那封信封,裡頭原本在的貓咪畫像只剩下任由貓咪玩耍的石子還在,貓咪則從畫像中逃了出去。興許,我這次是被貓妖耍了一次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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