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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马乱的夏季在继续,气味焦灼,汗流浃背,炎热,但趋于平静,宛如孛林从北至南的地形,起于高耸,终于平缓。偶有波动。据说被他们叔父占的另一半竟更平坦,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高山,几块石头已经是他们可以得到最惊险的陡坡。奕欧从南部赶回,他们起初未说明父亲为何去世,“急病。”维斯塔利写,厄文瞧了一眼信,“彗星划过,王公陨世。”陈词滥调,如此云云。但他确信那天月圆无星,何况事情发生时,尚在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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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天之下,国王去世呐。艾默芮这么说。他一直不喜欢他——父亲。他老觉得他给他太少,和母亲关系太差(他和她关系比较好。但这不是个人喜好吗?他比较像母亲,胡萝卜色的红发,鲜艳浓烈,淡蓝眼珠,眼形细长傲慢。这点也像她),他还小的时候,眼睛跟着他转来转去,但是他不停地打仗,收兵,打仗:他十七岁,这场战争还没结束。
“没有比这更长的了。”他抱怨。厄文在看文书,抱怨艾默芮花天酒地,行为不检,醉酒还会抢磨坊主的女儿:“有。”他抬眼看他,把文书递过去,过了会它又被扔了回来:“但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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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欧回来后厄文和艾默芮一同去见他。由于一开始他便晚了艾默芮一步,因此后来他一直晚他一步。他一走上前,奕欧的随从纷纷给他让开路,他已经蓄谋几日,要在灵堂前令长兄大吃一惊。由于此事的隐秘性,他又实在太喜欢,甚至不吝于与厄文分享。
想想看!艾默芮描绘。他会像被那画面烫到一样,握着念珠,在灵堂里走来走去。
厄文并未做出任何他期待的回应——他其实友人甚少,一是不知道如何调笑,二是与其说是这说法好笑,不如说很准确。因此他听到的瞬间便开始想象那画面:奕欧接触棺椁。退开。捂住脸,低下头。走来走去,又回来,打量那张变形的,被缝合在一起的忧伤面孔,旁边有冰块,花束。眼珠天蓝欲雨。
哎哟。怪胎呀,厄文。艾默芮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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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艾默芮就开始念叨自己如何倒霉。第一个哥哥是僧侣,第二个哥哥是只知道工作的怪胎。他好希望母亲在身边,而母亲其实已经被俘了,但包括死了的父亲在内,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希望把她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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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去灵堂的路上艾默芮说:“你保证不昏倒。”奕欧眼神忧愁,可以看见那天的水色是如何注入他的眼珠,忧虑之泉。犹豫之泉。底色仍然是善意。厄文看出,他好伤心。
“我保证我不昏倒。”他疲倦至极。后来厄文听随从说他已经祷告了三个半夜晚,一直站在船首的桅杆下,他不禁挑起眉再打量他几眼。由于国王也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如何耳濡目染,他也不喜欢地图上的小战旗。他甚至不喜欢下棋。
按理说他应该相反相成,可不是?对此,维斯塔利说,奕欧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他何以是艾默芮的哥哥呢?这点没人知道。
他在进小教堂前还在问艾默芮:“好弟弟,”乳白色的念珠缠在手上,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乎抹上一层白色,“他究竟是糟了什么罪,你要这么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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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和他们预料的几乎分毫不差。但是他昏倒这事没人预料到,当时艾默芮站在他身边,全神贯注地忍受不浓的尸臭,夹在花新鲜的香味中很是煞人。他忽然向身旁倒下,压得艾默芮跪了下去。厄文正站在门口,见了这画面赶上去将奕欧扶在身上,眼泪滑到艾默芮手上,他下意识就将它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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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明天还有加冕礼,是不是?”
厄文将他背起来:“他只是累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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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纷乱显得更有依据。奕欧加冕后,似乎考虑‘就这样吧’:这个词的意思是,就这样吧。不再打了,如果叔父想占着那一半,那就占着好了。反正海这边也不错,他已经觉得满足,何况他们都信仰同一位上帝,其实并无差别。大概他有几位亲近的朋友,认为这样也不错,只推荐他和叔父商量,商讨一下他去世后王位怎么办——大约是小型会议室里的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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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显然大部分人觉得这样不好。公开议政时奕欧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有些人甚至决定吵到他的卧室里去。厄文和艾默芮站在一块,都在空着的王后座左边,看着奕欧的眼神左右飘忽。
“这显然不是同一位。”艾默芮凑过来说。
“如果你说的是,叔父和我们信的不是同一位,我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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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可能。奕欧自己信的一位,其他人信一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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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默芮自己也是一个小纷争,虽然和此纷争相比显得稍不起眼。一次狩猎后,他得意洋洋地表示他的领地如愿以偿地扩大了一倍——变成了厄文的三倍。没想到维斯塔利竟然皱起眉头,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很高兴地和他解释说他王兄(他很少这么叫奕欧)分了他新领土。
“嗯。”维斯塔利说。气氛变得可怕,他终究还是头小龙。不怎么可爱:“所以发生了什么事呢?他忽然分给你新的领土,别告诉我你们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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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实如此啊。”艾默芮说。接着维斯塔利揪起他的耳朵,将他提到奕欧面前。厄文未在场,只听闻他那日大发雷霆,因为奕欧不仅温顺地承认了这事,还平和地指出他还干了类似的事。
“可是您怎么能拿土地和财富开玩笑呢?”维斯塔利见他却无恶意,手撑在桌上,嘴唇却变了形状。奕欧见他生气了,态度越发好,垂下头:“对不起,大人。我只是想着回报一下他们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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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塔利叹气,在房间里踱步。国王一直垂着头。“请您下次不要这么做了。我想这可能和您并未亲历前线有关,您要理解,这一切都是前线战士的生命换来的,他们的忠诚同样可贵,我当然不是在干涉您的个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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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再犯了,大人。”他好像个羞涩的学徒。维斯塔利摊开手:“感谢您的悔过——但是您会再犯的。总而言之,晚安,陛下,有个好梦。”
艾默芮是一回事,但从他已经可以看出,他会因为这件事,改变对战争的看法。因为土地实在是太好玩了——他摆弄自己的领土,乐不可支,显然想要更多。不言自明,国王的和平意愿在支持者的支持下竟然顺理成章地被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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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公于私——国王需要一条龙。”维斯塔利指出。在他看来,现在的局面大多出于莪诺拉年纪轻轻,就已经疯了。一般来讲,葳蒽龙可以一直为国王服务到六十岁,诺德的龙稍长。至于维斯塔利这样的龙,可以长达百年。她才三十岁不到。厄文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他们经常去地下室看莪诺拉,像期望修好一台新入货的火炮,谁都会这么期望。
她不再发狂,偶尔进食,但眼神仍旧失焦。卫兵偶尔通过孔洞开锁,放她出来清洗身体。
她已经用了三块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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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最后一次去见她时几乎已经放弃希望,转而讨论可能的替代方案。
“她有兄弟,或者姐妹吗?”艾默芮问。“或者换种龙罢,老兄。葳蒽来的龙太危险了——譬如说,诺德龙,如何?也没差多少,如果传言属实。”
“诺德公支持你叔父——很不幸他们全部支持他,所以我建议,不要考虑诺德了。问题出在这里,原本不是诺德支持他,我们有很多选择——你可以选择很多个我,我们多少很快,聊胜于无。”维斯塔利回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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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昆汀的龙呢?”他努嘴。然后很快瞪着维斯塔利:“少用那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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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是这样啊,我的大人。这是家事,别扯到国事上。葳蒽和诺德都不是国家,但昆汀不一样——一个昆汀人就能吃掉你们所有人。可怜的,无助的,没有龙血的孛林人。”
他没法否认,像小孩一样嘟着嘴。因为孛林家的人,确实是唯一一家一点龙血都不沾的王族。维斯塔利因此安慰他,他总是对小孩很心软,但小孩长大以后就不同了:但是跑得快,也就疯得快,好像马跑太快总要一命呜呼一样。你们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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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也没多长命。”他指的是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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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所以厄文一向,模模糊糊地认为,龙血和人血,并无本质差别,特别时当每个人都有需求的时候。你也许能烧一座城,但不一定有美味的餐点可吃,此时龙也要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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莪诺拉正在此时凑到了笼子边上,在他们面前。艾默芮未曾注意到,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浑身赤裸,露出一双绿眼睛,颜色幽幽。她竟开口说话,对着他们:“你见到我的天堂梯了吗?”
艾默芮嘴里发酸:劳驾。又是一个信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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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是。维斯塔利解释。不过是对着厄文说。
葳蒽城因为铃兰闻名呐。她这是想家了。
“原来这个意思。”艾默芮耸耸肩。厄文没懂:“什么意思?”
他向他一笑,很乐意看他不明所以:“铃兰别名天堂之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厄文老哥?”
他喜欢花,而厄文一窍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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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总是要疯的。有的温和些——她现在已经挺温和了。嗯,他们完成了职责后,国王(如果还活着),就会把颈部的锁链替他们取下来,烧毁协约,然后他们就自由了。葳蒽来的大多会回去,他们在那城市有座家族城堡,在半山腰,里面的铃兰比城内加起来还多。所有的龙都在里面……”
晒太阳。他们就坐在里面发呆。
“我前几年去过一次,顺带一提,你曾祖父的龙都还活着。很精神,就是有点呆,真让人心碎。他其实年纪比我父亲还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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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后总结:“她既然想回家,就要派个人把她送回家。别急,艾默芮,我不会派你去,犯不着吓成这样——”他说他没有。“顺便还要签下另一只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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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文开始感到隐隐的困意:他没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近来也失眠,很久了,但为何此时会想睡呢?他不禁看向莪诺拉,不看她裸露的身体,只瞧着那双绿色的眼珠,觉得香味似乎来自于她身上。他于是向前一步,伸手,她仍旧看着他,他简直不受控制:“你看见我弟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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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开口。他机械性地停下了。其余两人侧过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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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我弟弟了吗?叫他接我回家。”她又说了一遍。疯女说得很有条理。艾默芮原本想嘲讽他:你这么饥渴,快去放松,此时也不发一言。维斯塔利凑上前,在她面前蹲下。她舒展四肢,展示身体的每个部分,但没人有任何想法,因为她的腋下,肘部,腰肢上都是肉色的鳞,随着动作,像软甲一般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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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那鳞不是肉色的,我也不会这样——不是我的错。”艾默芮出去后说。
“确实。”厄文说。
“你身上不会有这样的东西吧,维斯塔利?那可太……”艾默芮没说完。维斯塔利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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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莪诺拉?”维斯塔利微笑。“认识我吗?我是沃特林来的。我们是远亲哟。”
她瞥了他一眼。向他伸出一只姣好的手,十指纤细,指甲圆润——指间生蹼。
“我的铃兰,玫瑰,百里香,你都放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就要。”她说。声音平稳,少女似的沙哑,“叫我弟弟来接我,快。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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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
“不行咯。”
他这话其实是说对不了话,结果她竟突然暴起,用手掐住他的咽喉,人的手指扣紧不加防备的要处,血珠却很快也渗了出来:“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你要骗我?”
厄文冲上前,将她的手掰开。所幸此时力气只比常人略大,否则他考虑要砍了她的手。她很恼怒,想来咬他,他便抬腿将笼子踢远了一些。她仍在里面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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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有个弟弟。这是个好消息。”艾默芮走到维斯塔利身边,将他扶起来:“他会愿意帮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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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很难说。维斯塔利最后说。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让他愿意……
他们走出去时厄文身形摇晃,最后在出口处的门槛上靠了一会。他头晕目眩,好像鸟被砍了翅膀,艾默芮没来扶他,因此他只好自己撑住了自己。他只是看着他,随口问他怎么了。
“怎么啦?”他语气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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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看他,转头看维斯塔利,企图从他身上看出究竟。他朝他富有魅力地一笑,在他眼中,厄文好似落水:“龙腹香而已,助眠。怎么,你最近睡得不好吗,厄文?”
他轻轻摇头。
“还好。”他回答。维斯塔利看着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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