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文三岁时,她从葳蒽城远道而来,还是个眼角生鳞的少女,到了他十九岁的夏天,她已经是个长裙曳地的成熟女人,露出的胸脯上可见灰鳞将她包围。她削了国王的半个头盖骨,为他凿了一个幽暗的墓穴,在夏宫的地底,清泉逶迤其中,她将他当作花籽种下,登时开出鲜红色的花。喉骨处的宝石碎成三块,他们赶到时仿佛行至幽谷,其下血火流淌。一顶王冠送到奕欧手上,他却只顾着呕吐。
他像个祈祷书上蓝眼睛的天使,委实不该来这场合:他现在还这么觉得,好像还能看到他在他眼前泪水涟涟,喉咙里发出干呕。艾默芮走近,差点也被她捅穿胸口,惊魂未定之时看见她裸露的身体上生到半数,肉色,柔软,令人咂舌的鳞咬着她的皮肤,她在维斯塔利手上挣扎,手臂溺水般挥动:
“我要见我弟弟。”她要求。她还要很多花。龙生就贪婪,她最贪的是花。
所以拉斯蒂加.葳蒽经行由她的吐息化为焦土的土地,奔赴此地原是为她而来。他是她唯一的弟弟,看见土地流血便知道她在流血,听见狂风呜咽便知道她在哭泣。她的血流日夜沸腾,他于是知道她渐入疯狂,正在受苦。他们经过同样的道路,向相反的方向行进,她在这条路上撵着自己的花,随着国王前进,心不在焉,仿佛除了这株枯死的花以外再无可慰藉,他如此为她叹息:你当时不该选他的呀,姐姐。
拉斯蒂加来到莪诺拉面前时,向他未来的主人隐藏了姓名,只是个看押她的普通士兵。她被拷在樊笼一角,穿着脏兮兮的裙子。没人虐待她,龙要是伤了主人,那一定要怪主人。可是她老不安分,裙子也一条条被撕得粉碎,拖在泥地里,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天真,像个小女孩。她抬头看他,好像没认出他来。
卫兵见这穿着一件宽松外衣的人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束穿心玫瑰,花瓣纷纷扬扬落到她缠绕着的黑发上。龙要是过圣显节,大抵也是这样场面。她咯咯直笑,伸手去接那些花瓣。
我最喜欢玫瑰啦。她笑得掉眼泪,绿眼睛融化了。但我还想要更多,你会给我吗?她低头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好饿。”
“我还有很多。”他说:“如果你愿意出来清理一下自己,我什么都给你。”
于是龙女慢慢地站起来,将手铐伸到他面前,让他牵着她,领着她走出囚笼。队伍停在林间,卫兵阻止他,他却向他们做手势,示意他们噤声——他比她的龙化更严重,龙鳞早就剥夺了他的表情,不曾知道什么是微微一笑,但她看着他的眼睛,替他笑了。
她小时候,像指挥猎犬一样指挥他:她最可爱的猎犬。实际上,就是两只猎犬。“拉斯蒂加,我的玫瑰呢?”——他将一捧水淋到她头上。“我的百里香?”他倒还很乐意她这么无根据的颐指气使,她伸手在脸上擦拭,龙鳞划伤了人的皮肤,又很快愈合了。她站在水里,水流淌过,莪诺拉抬着戴着黑手铐的手,抚摸自己的腹部。拉斯蒂加。——她闭上眼,受清水洗礼。
莪诺拉.葳蒽问他,若喃喃自语:“拉斯蒂加,拉斯蒂加,拉斯蒂加。我的好弟弟,你来告诉我: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拉斯蒂加.葳蒽半跪下来,清洗她腿伤的伤痕,她自己给自己造成的伤痕,说他早说过她不该选这位国王。他那时还是个男孩,在路上故意挡着国王前行,去找她姐姐的道路,他在和他的兄弟作竞速比赛。他拖着一身泥回家,父亲却跟国王签了协议。他再也没见过她。
“他差点踩死我,莪诺拉。” 可是国王已死,只有错误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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