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奔向城外，穿出婆娑城大門，從皇城邊馳過，端雅抬頭看，十五六人高的城牆，沿著城角四十幾步寬的護城河淌著流沙河引來的水。城牆上十步就一處士兵站崗，黑衣紅腰帶，一看就知道是止戈者，現任的皇帝是止戈者出生，雖不至於大刀剷除異己派別，但身邊侍衛親信，特別是肩負安全護衛的，仍大多是止戈者一脈。端雅心想，難怪成殷說每次皇權之爭，學院都無法置身事外，至少私底下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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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城門正上方站著一個身形修長的白衣男子，長髮束在身後，隨風微微飄起，他一手扶在城牆上，正俯瞰著皇城。人雖面對著前方，細長的眼睛卻隨著馬車轉向。她認出似乎是李隱，曾經在不一家偶遇過一次，那天李隱似乎正在訓話，不一坐在屋前的階梯上，低著頭，見她來如臨救兵，端雅只記得那場景，很安靜。
他正看著她們的方向，不知是否認出了她。突然一陣霧氣從他眼前的城牆磚上飄起，像被太陽從磚縫蒸出的水氣，飄散在他右耳，李隱垂下眼似乎在聆聽什麼，端雅感覺他似乎在微笑。過一會，他伸出手，手掌向上的托著那團迷霧，嘴微微張闔，然後她驚訝的看見那團霧聚變成了乳狀的雲，像一陣奇特的小雨，下在李隱的手上，穿過指縫流到腳邊，隨即消失。然後他抬頭對端雅的方向微一點頭，轉身消失在城牆後，她還未反應，馬車已經離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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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快速的往前走，流沙河漸漸變寬，分成了兩邊，其中一條水道上，每一個水落差處都佈滿了用大石塊、木塊築成了水壩，水下堆滿了中型石頭，長滿了水藻，相比與主河，水流頓時清澈了許多，水道一路蜿蜒到遠方一個聚落，遠遠看去，大概是個可以容納下兩百人大小的村落，有的屋子築在山腰處，有的在海邊，最高點一樣有哨口，端雅看見有士兵四下駐守。
「石叔，前面是淨水廠嗎？」
石七舉起手擋住太陽看
「嗯，等等要把水車運回那。」
車子轉往另一邊海的方向，繞過山腰，眼前突然一片遼闊，視線毫無阻擋，海水在陽光下閃爍著深層的藍與翠綠，是城裏少見的鮮亮顏色，海水面靠天際盡頭瀰漫著大霧，陽光變得柔和，幾艘大船在霧裡若隱若現。端雅看著原本延伸入海的峽灣都裸露了出來，形成陸地與海間的一長條峭壁，壁上佈滿了黃綠色的海藻，攀附著一些白色殼的小型生物。
她抬頭看異常平靜的海面以及霧茫茫的天空，忍不住皺起眉。石七看她凝神望著海面，問道
「阿端，怎麼了？」
她回神，下意識的笑
「沒什麼石叔…我們這也有小半年沒有下雨了吧？」
石七點點頭
「不止我們這邊，整個南方都在鬧乾旱。」
說完他指向峽灣
「原本的水面跟現在，落差越來越大。這樣下去，靠海的那一大片沿岸都會褪成乾地。」
她點點頭
「那這場雨…一定會很大。」她的聲音被海風掩蓋。
又走了一小段路，還沒到目的地，端雅已經先聞到微弱的，刺鼻的腐朽、酸臭味衝鼻而來，像所有餿水到了一大池，又像汗臭混著壞掉的肉類，在烈日下被反覆曝曬的味道。她忍住一陣反胃，轉身從布袋裡拿出一小株草，把葉子在手指尖捏碎了，指尖泛著淡綠，她輕輕抹在鼻下，然後又轉過頭伸直手，快速的抹在另倆人的鼻下。馬車顛頗著，石七不及反應，鼻尖被沾成了綠色。端雅笑道
「這樣就不臭了，還可以殺菌。」
陳風小心的吸一口氣，點點頭
「香。」
石七打趣道
「帶你來還真沒白帶。」
端雅露出淺淺的酒窩
「那當然。」
才講完沒多久，石七吆喝了一聲，馬車停了下來，眼前出現一大片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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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風跳下車，端雅拉著他的手也跳了下來。她端詳著這塊地，齊整的像從山腰鑿出來的，眼光所及大概可以容下一千個士兵，後靠著吾山，前面就是懸崖，視野很好，看起來更是個防守海面的要塞。地上群簇著長滿了高低不一的植物，高的可以掩蓋人，低的枯得像只剩一張黃皮附在地上，中間露出幾處盛滿著黃褐色濃稠液體的水池。
遠一點，接回吾山的陡峭斜坡上，要倒不倒的，斜斜長著幾株枯樹，上面站了四五隻白色禿鷹，隻隻都有半人高，有幾隻在梳理羽毛，有幾隻則盯著她們，一動也不動。端雅心想，這不太尋常，禿鷹通常不太喜歡成群出現，至少不會離的這麼近。石七跟陳風開始澆水，端雅緩緩向前，地上大多是乾涸的泥土，踩過的地方就龜裂開來。
「小心呀！阿端！」石七一邊開始澆水，一邊叮嚀。
她點點頭，撥開眼前的草，彎腰刮了一些混在草根附近的青苔，又往前走，一路上踩到，經過許多獸骨，跟從父親教她的醫理判斷，應該是人骨，大多在三四十歲左右，骨頭上許多都還殘留著深淺不一的傷痕。她深呼吸，肥沃之地本來就是棄屍的地方，離皇城又近，行刑完屍體也都丟在這作為養分，沒什麼好害怕驚訝的。至於有沒有不該出現在這的屍體，只有第一因知道。
她邊亂想著，經過第一個池塘，微風吹來，即使她鼻上塗著香草，竟也可以聞見微弱的臭味，她皺著眉忍耐著往池邊靠近，池子大小大概二十步可以走完，池面上冒著濃稠的黃色泡泡。她撩起衣角蹲下，定眼看，才發現那不是泡泡，是一大群三四十隻身上粘著髒水的蟹蟲，八隻腳上的絨毛跟頭上頂著的殼都黏滿了著泥塊，端雅心想，池水有這麼淺？她記得蟹蟲沒辦法在水上游才是。
她遲疑了一下，拿出一個竹筒正想伸手去裝水，突然看見池中有一個物體緩緩隆起，成群的蟹蟲像走山一樣滾向池水四周，她快速的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池水中間冒出一個小山，是一隻龜，端雅忍不住笑出來，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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