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雅反覆吟唱,聲音在環形的藥櫃與中間天井來回迴盪,阿文發出低低的呼吸聲,空曠的房子裡隱約聽見屋外的人聲來去,還有隔壁大媽偶爾么喝的大嗓門。她看著弟弟熟睡的臉,想著父親不知道採到藥否,是否已經在平安回來的路上。如果他知道她等等要做的事,他會怎麼說。
父親一直是個行事小心的人,自她有印象,就只剩下他一人在身邊,她也沒有問過母親去了哪。他為人寡言少語,卻深受街坊的敬重,一小半是因為他識字,加上走西闖東的採藥,見聞極多,另一大半原因是即便虛夜中有人有急,她也不見父親推托一聲,總是套上長袍便匆匆外出。
待大了一點後,她跟過父親出診,她只記得,第一次在虛夜外出,病人的家屬疾走在前,父女倆跟隨在後,路上十分安靜,她緊緊抓著父親的藥箱,一臉警戒,不是害怕,倒是有點興奮。走到一半,父親突然低頭牽住她的手說
「阿端,不要害怕,太隗與璨星都在,虛夜並不寂寞。還有…那在祂們後面的…」
她抬頭看見那比太陽溫柔太多的光芒,照在長街上,像一床柔軟的被窩撒滿了閃亮的透石,她深深地陷了進去,父親沒有說後面的是什麼,她也忘了問了。她把父親的匕首拉開又緩緩推上,一開一合的聲音就像出征的鼓,默默的又在心裏哼起了歌,在劇烈的心跳中,她越發堅定,父親一定會支持她的。
她坐在屋裏不知道沈思了多久,光線漸漸溫和了下來,璨星與太隗已來到了天井的正中,璨星群在前,太隗在正中,距離看來卻遠了一點。端雅抬頭看,利落的站起身,背起隨身的袋子,披上深綠長袍,把匕首插在長裙的腰帶上,看了一眼阿文,輕輕推開家門。
她兜起衣帽,街上渺無人影,一片安靜,每一戶人家都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只留下一條透光的細縫。她想就算大街上發生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發現。經過麵攤,大媽的桌椅放在外邊沒有收進去,空無一人的桌上擺著一只忘記收進去的杯子。端雅沿著太隗光芒照的到的這一邊快步走著,小心的避開另一排樓屋牆底的陰影,試著不去看在樹道以及圍牆陰影下晃動的那更深的黑影是什麼。
她一邊快走,一邊心想都說虛夜少出,直至今天前每一次外出,都是與父親赴診,那時怎麼都沒想過問問黑影裡的到底是什麼,父親見廣多,想必是知道的,現在恐懼像影子般緩緩的囓咬著她的腳底心裡,心跳好像吊在嗓子口,她開始無盡的猜想了起來。
幾隻鳥在街邊停著,似乎一點都不習慣虛夜有人,端雅還沒經過,就振翅飛走了。她最後幾乎是快跑了起來,無人的街道走來似乎變得漫無盡頭。她每到一個轉角就減慢速度,怕遇到別人或巡城侍衛。好不容易看見石七家的巷口,轉進去前一刻她不自覺閉起眼默默禱告
「第一因,保佑我千萬不要是會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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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轉身進巷,一眼就看見水車停在石七門口,大大鬆了一口氣。她一現身,老子就騷動了起來,牠獨自站在虛夜的街上似乎很不安。
端雅放慢速度,小聲的說
「噓…是我。端雅呀。」
牠用力刨了刨地面,空曠的巷子響起了車輪的滾動聲,她快步走到牠身邊,一手拉住了繮繩,一手撫到牠的臉上,看著牠的眼睛說
「是我呀…老子,是我呀,我們早上才見過面。」
馬兒對上她的眼睛,瞬地安靜了下來,然後用臉磨蹭了一下她的臉。端雅鬆了一口氣,雖然緊張到心都吊到了喉頭,她卻還是忍不住對自己在虛夜空無一人的街上對著一隻馬叫老子,覺得很好笑,她把頭埋在老子的脖子上,悶聲笑了起來。
老子從鼻子嗤的一聲,氣息噴在她的脖上,她醒過來,拍拍牠的脖子,然後坐上水車。石七把水桶撤掉了,還留下一盞燈。她趨前小聲喝道
「老子,走吧。」
然後拉了一下繮繩,老子快步跑了起來,端雅駕水車離開街道前往回看了一下,她似乎瞥見石七站在窗簾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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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雅並沒有循著石七今早走的穿過市場與皇城的路,雖然近的多,但太顯眼,還很難避過城牆上的侍衛。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改走了一條平常採藥發現的小道,繞過皇城另一邊,採道吾山下。路寬僅僅夠一台馬車經過,樹蔭林立,抬頭看璨星與太隗在樹枝間若隱若現,只有少許的光可以照進來,樹影幢幢飛快在她的臉上閃過,雖然害怕,但身邊的燈,還有老子堅定跑著的背影,頓時讓她感覺安心了不少。
水車快速的穿過小道,從皇城側邊出來,接到了早上的道路,她在奔馳的車上看著三海,迷霧籠罩了整個海灣,大船都已停靠進港內,船上漁火通明,遠看就好像另一個璨星群,漂浮在海上。她把水車停在肥沃之地外面,對老子說「我去去就來,別亂走呀。」
老子嘶了一聲,端雅拍拍牠,笑著轉身走進肥沃之地。
她憑著印象跟沿途的植物辨認著方向,遠遠避開那些不知道是什麼的,漂浮在草叢間的綠光,還有聽來很不善意的聲響。很快的就找到了正日那條水溝,她快步向前,看見男孩還躺在溝裡,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然後鬆了一口氣,還活著。
突然腳邊發出泥土龜裂的聲音,有東西動了一下,她驚的後退一步,才發現竟是早上那隻巨龜,牠嘴裡卡滿了羽毛,腳邊躺著一隻內臟被吃空了的禿鷹。巨龜抬頭似乎是在看她,然後緩緩伸出腳,把禿鷹屍體往前推了一下,端雅遲疑的問道
「是你…幫忙抵擋了禿鷹嗎…」烏龜裂開嘴,吐出羽毛,發出低低的吼聲。「謝…謝謝你?」端雅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烏龜溝通,她心裡忍不住想「如果紅豔姊姊在就好了。」
三海邊突然傳來鳴笛的聲音,聲音高亢響透了整個峽灣,端雅一驚,回過神來,現在可不是感謝烏龜的好時間,她俯身把男孩抱出水溝靠在山壁上,嘗試的想要叫醒他,她拍拍他的臉,男孩安安穩穩的呼吸,卻一動也不動。沒有辦法,她只好把他抱起來,像抱阿文一樣,抱在胸前,用自己的長袍兜住了男孩。
就這一轉身,卻突然看見身後有兩個人不知何時出現,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她們後面,端雅低聲驚叫一聲,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她沉聲問
「你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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