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夢者 - 罪人 1

他在黑暗裡醒來，鼻端聞到泥土的潮濕味道，還有草蓆被陽光曬的十分乾燥，那微弱卻帶點頻死的枯竭香氣，背上不是柔軟的泥土地，他感覺突出的肩頰骨頂著堅硬的木板，陣痛一陣陣的遲緩的傳向腦，他吃力且緩緩地移動指尖，感受到手上木紋微弱的起伏。

「這…是哪…」

他嘗試說話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像已經被埋葬入土的人，動彈不得。他聽見呼呼的風聲與水聲，風裡傳來微弱耳語「醒來．．．」

是誰在說話？！

他吃力地動了動身體，感覺兩條繩索穿過他的腰肩大腿，緊緊地綑著。

突然，有人用力掀開蓋他臉上的草蓆，他在黑暗中的最後瞬間，看見那人的手臂上刺著層層火焰的圖騰，然後陽光瞬間衝滿他的雙眼，那強烈的陽光就一把利劍，扎進他的雙眼。他放聲乾啞的尖叫出來，卻微弱的像初生被丟在巷角垃圾堆的小狗。

「這傢伙還活著？！」

有人驚訝的喊叫，他吃力的想看清眼前的狀況，眼前只有一片刺眼的光暈，他瞎了嗎？

「不要管，扔到河裡去就行，這是城主欽定的罪人。」

哪個城？他是誰？他犯了罪？為什麼什麼事都想不起來。

「我．．．」

他想要知道，知道一切，想要想起被剝奪或掩蓋的記憶。

為什麼一片空白。

「隊長，他好像在講話？」

「不要多管閒事！混帳！」

他聽見警告後，皮鞭隨之抽在那人身上的聲音與慘叫

「快丟到河裡了事！」

「是．．．」

被打的人小聲的回覆，與另一個人把他抬起，快速地移動。他吃力的挪動了背，感覺乾涸的血液粘在背脊，又被衣服撕扯開，但其他處的痛楚卻遠遠勝過這些小傷，他覺得身上無一處完整的骨頭，像被丟在地獄裡蒸煮，烈焰在身上竄燒著。

「我．．．是誰．．．」

在他問出口那一瞬間，被高高的揚起，像一片落葉在風中無力的翻轉，他又聽見了風中的耳語，「醒來．．．」，然後就墜入了溫熱的河水中，泥沙瞬間充滿了耳鼻。他本能的閉氣，卻只是垂死掙扎，不到幾個心跳，他就再也無法忍受，終於張口吸入死亡，感覺混濁的河水像沖垮的河堤一樣，灌入他的口鼻，塞住了生命，然後漸漸，失去了意識。

「醒．．．來．．．」

失去意識前，他又聽到呼喚的聲音。眼前出現水流的影像，陽光穿透河水，閃著金光。窒息感似乎消失了，身上冰涼的溫度，暫時鎮住了痛楚。他以為離開了人世，終於來到了淨土。

他張口想說話，卻吐出無數顆泡泡，他還在水裡？他挪動了一下，身上的繩索仍在，而身邊卻像被一個大的水泡包圍著一樣，漂浮在河水中間往前。混濁的河水中，不時從身邊竄過幾隻魚。

眼前突然出現一隻小小的眼睛，與他對看，他驚叫一聲，吐出更多泡泡，眼睛一瞬間就不見了，然後他感覺繩子鬆開了，身體緩緩的漂離木板，不一會，眼睛又回到眼前，是一隻透明的湛藍色靈體，他緩緩地在水中伸手，穿過泡泡，碰觸到它的瞬間，泡泡啵的一聲瞬間消失，一個顛波，他撞上了水中的石塊，斷骨的痛楚復又排山倒海襲來，他又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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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還活著。」

他遲緩的回復意識，聽見有人在大喊。又是城主？是那個要殺他的人又回來了嗎？

他像隻擱淺的魚，被大力的翻過身來，有人用力的扯掉他的衣服，連帶扯掉背上一塊肉，他的臉埋在尖銳的石堆中，無力的唉叫。

「阿．．．」

他聽見女人嬌嗔的聲音，然後是一個年輕稚氣的聲音

「奴隸？」

說話的方式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他感覺有人用劍把他的臉撥弄著側過，冰冷的劍尖在他脖間劃過，「咦？」那人發出驚疑的聲音，然後一陣涼風滑過臉頰，那人用劍把他耳邊的頭髮削去

「城主，是閻浮城的死奴．．．」

「死奴？」

那人口中的城主，用饒富興趣的聲音問道。他吃力地睜開眼，看見沙堆上有一男人站著，長袍垂墜在腳踝，袍緣鏽著圖紋，是一層疊著一層的波浪，一看就知是價值千光的布料與手工，他睜開眼時，那人正蹲下來，一手曲起支在膝蓋上，側頭端詳著他，一手撿起河邊的石頭，突然就往他丟來，他根本無力閃躲，石頭敲在他的額角，砸出臉上不知第幾道傷口，血液流進他的眼睛，他刺痛的悶哼一聲。

那人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旁邊的人送上手巾給他擦手，跪下為他拍了拍衣角，然後退到一步之遙。城主玩弄著手巾，走到他面前，垂眼看了他一下，然後把手巾丟到他臉上交代

「帶他一起上路！」

經過那手握長劍的中年人身邊，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又加了一句

「好生照顧，別讓他死了。」

那人點頭答應，旁邊的侍衛伸手要抬起他，那人卻走了過來，他只看見他漆黑發光的鞋面隱隱映著他自己都認不出來的臉。

「讓開。」

簡潔的命令，旁邊的人迅速地離開他。這人說完就蹲下撐起他，然後利落的抱起，快步跟在城主的背後走去。穩定的腳步，一點都沒有動搖他的傷口，他無意識的開口問

「你是誰．．．這是哪．．．我是誰．．．」

那人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快步的走著，只見那城主一跨步踩在車夫背上，就閃身進了一個三步寬的車轎，這人則抱著他走到了車轎旁的一個帳篷，然後把他輕放在毛毯上，起身離開，轉過身走了兩步，停住，又轉回來，俯在他耳邊，那聲音像撞鐘一樣深沈而穩重

「這是婪城城主的車隊，你安靜就是。」

說完大步掀開布簾，消失在陽光中。柔軟的毛毯，透過帳篷的溫和日光，他沒有一絲抗拒的又進入睡夢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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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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