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那之後還是那之前的一段故事（一）
（前略）
「有時候若生命快走到盡頭了，你就是會知道，就像雖然你一頁頁地專注地看著書，但潛意識裡你仍會感到指尖越來越薄的觸感，那種這本書已經沒戲唱了的說法。」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FxZYfM8Ca
老賴布攤了攤手，露出不在乎的笑。又說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TkYTLK4t3
「即使閻王讓你每一日都痛快活著，你幾乎要忘記任何事都有空的一天。到書的後半部，那預感仍本能地開始在你心頭繚繞不去。然後有一天你還是會讀完最後一頁，得闔上那本書，結束跟它的緣，把它送回書巢去。不過那每一字你閱讀過的，都會永遠在你身邊環繞的，一生。所以…不要害怕。」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ODyAeL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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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你他媽閉嘴!我不想聽這個！」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4xXXRhqWS
小不從老榕鬍鬚上彈了起來，踹開門，跑了出去。小茉跟了出去。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85Leu7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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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個美術老師來說，他真是好脾氣。」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UsuZcDvk
火焰在榕樹鬚間飄蕩，微微燃燒著。她挑挑紅眉，涼涼地說。
生死從來不重要，對祂們的族群來說。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qtr28eY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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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解脫羅漢轉頭看了看老賴布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FwAZ3lLX
「他跟你年輕時真是一個樣。」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qQrEOFknK
頓了頓，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3POI6GL3l
「該不會是跟誰偷生的吧。你知道若這樣 ，會拖延你涅槃的時辰的。再來一世，你可願意？」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5ETd47d0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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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布用真正意義上的白眼瞟了他一眼，眼光裡那銳利的火花， 一點也沒有將滅之感。
沈默了一會 ，他幽幽說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fkZBEspjf
「幾年後，他會了解我的話的。」
他看向被小不推開的燒杉木門，還在風中劇烈晃動。
他抬頭望向過分晴朗夜空中的一彎月牙
「這天到底是越來越冷了。」
慧解脫轉頭看他，似乎想看出這句話背後是否含有其他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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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那之後還是那之前的一段故事（二）
老賴布看不見，臉上爬滿一條條燒燙留下的傷口，一道刀疤劃過左眼，一路延伸進太陽穴，自脖子與下巴的接縫處開始，一直到四肢都刻滿了梵文經文。他長髮飄然，年紀看來雖大，卻黑髮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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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布不喜歡說話，聲音像乾涸的河床，每每在老宅裡走動時，就像一抹幽靈在院角閃過，小不每每還來不及跟他打招呼，就已經消失不見。小不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一些老宅裡的“他人無法企及”的空間。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4Iww5yNF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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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漠無情， 心如止水。即便是在為人治療時，小不看見他冷酷的切開痛的吼叫，抽搐的人體時，眉都不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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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視覺是憐憫的最後一道防線，不看，不聽，就不動心。難怪廟裡的菩薩始終斂眉垂眼，這娑婆世界，要用心才能感受真正的悲喊。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Zk30D0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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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布治療完重傷患後，都會獨自一人到老宅園裡的小佛堂，卻也不進去，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門口的青石階上 ，身體前傾地放在老木門上，兩手各一邊，輕按著左右門上的兩個一模一樣的突出的人臉。
就這樣維持一整夜都不會變。小不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但每一次看見月光照在小徑盡頭，老賴布靜靜跪在石板上，兩個人臉的額頭被老賴布皺紋滿佈如老枯藤的手捂著，四隻眼睛卻自老賴布的手臂之下露出，肅然的望向花園深處，那種情景，小不就可以感覺到奇妙的氣場在園裡晃動。
然後自手到心，緩緩地，全身暖了起來。他可以感受到天地間有什麼在身體裡流動。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v5SUvvA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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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小不很喜歡跟著老賴布跪在佛堂前，老賴布似乎也沒注意到他來，只是總在天亮起身時，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每次陪跪看見老賴布的臉隱沒在黑夜裡，看不見面孔 也看不見那些疤，小不卻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的悲憫。
後來般若告訴他，老賴布是在求兩位門上老尊者到病人床邊戒護，跟無常交涉，他自己代替著守這一方天地。
小不不太懂這些詞，但他感受得到。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d7X4e2u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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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小不每每看見老賴布切開身體時 那木刻神像般的無表情，穩穩按住病人的手，都帶有種莊嚴，不容抗拒的神態，那是在無常面前的恭敬與懇求，懇求祂手下留情，無視於哀叫的快速切去一切、癒合，是金剛怒目的真諦，要切去本心的惡，守住善，就要用近似無情的冷酷，下手。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myfgQF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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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又有個病人上門，小不一眼就看見他臉上跟老賴布一樣有燒傷的疤，其他部分都差不多好了，卻在左臉下有一塊巴掌大的一直在流著膿。還火紅的，就像剛剛才被燒過的樣子，來人一進門就跪倒在地。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0PStB3Nd
「老師傅,已經半年了,這傷怎樣都醫不好,每天都感覺在被火燒一樣,根本不能工作,不能睡覺...我痛苦的想去死呀!救救我。」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Nl5E0Odjw
他說完就大哭起來。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n7u5S761
臉上的火紅更加嚴重，小不看見疤邊緣隨著他說話，漸漸往臉部肉裡滲入，微微的肉被烤透的焦黑現出。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RqAJI5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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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布對般若比了個手勢，然後把手就按在那人發濃處，他瞬間安靜了下來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dVjVmdqGU
露出放鬆的神情 ，沉默一會，老賴布問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10K9d5ji
「你是不是有把人家金爐的火弄熄過!還兩次。」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0qL93vGL5
那人一愣,想了想說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BhMDu1yL
「是...隔壁初一十五拜拜,燒金紙時,實在烤的我們家很熱...有兩次忍不住就拿水去把它按熄。」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7cqoOx5lq
「哼！」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9LZAx9z3R
老賴布收回手，從鼻裡輕聲的叱了一聲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GLL5HjAts
「給天地的送貢隊你也敢阻。」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N4Wxz6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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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自後堂穿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玻璃瓶，瓶底有碎木屑，淡淡飄出檀香味，老賴布把瓶子按在那人傷口中央說
「好啦,他的罪已經還了，你再繼續就換你要欠他了。既然已經功德圓滿,就不要給自己添無謂的業果。」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gRA1K8XFN
等了老一會兒,瓶底的檀香竟然突然燒了起來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ba4bo7GK
老賴布拿開瓶子 對那人說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vy4xCF8u
「你可以走了,後拜麥擱安內呀,否則我也幫不了你。回去抄一百遍經文拿來這邊燒,就沒事了。」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MyKMCzKA
那人千叩萬謝,說一定會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TD7lRI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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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賴布把瓶子交給般若，小不隱約看見檀香灰上，藍燄正中央坐著個巴掌大的紅衣小姑娘，嘟著嘴，正瞪著他。還未及細瞧，般若已經喜孜孜地端著瓶子，轉進內堂去了。不一抬起眼卻看見老賴布也在看他，趕緊也轉回房去。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xkDovm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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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 小不還沒等到小茉的香味把他叫醒，卻突然左臉一燙，像被火烤一樣，他驚的從床上跳起，一巴掌反射動作地拍向自己的臉，"啪"一聲，自己下手太痛，臉頰一下子就腫了起來。
小不自己傻住了，手愣愣的按在臉上，眼睛卻盯著床邊的老樹根上，正坐著昨天那個紅衣小姑娘，一臉戲謔的盯著他。牆的另一邊，老榕樹又拍起密碼，在哈哈的笑個不停，門外，屬於小茉的茉莉花香緩緩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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