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昭翊頂著睏倦起床,忙完鋪子裡的活已經是下午了,這天不是他跟霜莫約定要見面的日子,昨晚的戲和紅宛告訴他的事卻讓他惦記了半天,爹爹一點頭他便奔出門,趕到流仙堂找人,翻上牆只見滿地梨花沒個人影,等了半個鐘頭只是吹了滿懷的風,昭翊想還沒到霜莫要去戲院的時候,又跑到了小宅院,一推門進去就望見一條水綠的身影掛在階上,原來霜莫早就在這等他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rNOx1fZII
「霜莫!原來你在這裡啊!」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ip2uyeMU3
「這麼慢才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5zEF4AYqa
兩人看見對方都迫不及待湊上去,就在滿院子的花盆間碰上了,兩人都急著要開口,話頭也撞上了,昭翊闔上嘴讓霜莫先說話。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8cEdcZYpl
「我要逃走。」霜莫揚起臉來,眼神很犀亮,一張口就是要斷弦碎玉的氣魄。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JR7l1xgp5
「嗄?」昭翊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一時傻住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aqkelU4vz
「我不去冬爺那兒,我要逃走。」霜莫又說了一遍,話中透著一股萬山無阻的堅決,他的手悄悄摸上胸前的白玉珠壓襟,握得牢牢地,珠串碰出琤地清亮一響。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2Skbe5S6l
「你要逃去哪裡?」昭翊還沒反應過來,瞪大眼睛一臉懵然。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xXkoSgeAP
「先藏在這兒。」霜莫俐落地接話,眼睛眨也不眨。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g4hDU1XNK
「那之後呢?這裡什麼都沒有,你怎麼吃飯洗澡睡覺呢?」昭翊一聽慌了,抬眼張望霜莫身後的屋子,連扇門都沒有,風總是直吹進屋,裡頭的房間根本空空如也,連張蓆子都沒有,難不成霜莫要睡那片灰塵毯子上麼?晚上更是沒燈沒火,要借月光也未免太刻苦了,霜莫總是一身亮潔乾淨,昭翊不能也不願想像他睡在破屋子裡頭一無所有的落魄模樣,太受罪、太委屈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x73JKTFR0
「在這兒都強過賣給人糟蹋。」霜莫臉色淡沉,嗓音卻是剛烈的,依然沒有一點猶豫。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oDd8RnnXD
昭翊瞧著霜莫透出瑩光的臉,跟他手裡的白玉珠子一樣貞潔,明知他沒有別的退路了,卻啞了嗓子,不敢答應他。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ITZOlsk7M
昭翊是想過這個法子的,如果是在這裡養隻貓兒還容易,天天來餵一頓飯就得了,可是要藏個人,除了吃飯還有很多事兒得打點,就算真在這裡住下來,一定也不是長久的辦法呀。再說背著家裡頭跟八大胡同的相公來往是芝麻小事,人逃跑了還幫著窩藏起來這就是鐵鍋蓋天的大事了,他一個安分過日子的凡人,可以悄悄沾一沾落難天仙身上的清光,卻惶惶不敢惹俗世眾人的流言,因為他就是身在其中的一個,得是跟大家同一張臉,否則就是禍,想想一家子的安寧……最後他才沒能提出口。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WaeW4IRPZ
昭翊明白霜莫的處境更難,沒把身後難處說出來,自己放在心裡翻攪著,念頭一把麻似的亂蓬蓬,理不開。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gU7pyQn8
見昭翊沒答話,霜莫繼續開口:「我不要天聽由命,關書是師傅的,這副身子是我自己的,我不賣。」他到了這個境地依舊是清傲的、自矜的,這麼瘦小的人兒從頸子到背脊都是硬亭亭地,好像開在懸崖前的一株白菊,身旁的花草都依順風頭彎下去了,只有他還高頂著那團雪白的、堅毅的花,不肯屈服。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76BBZOEQ2
昭翊熟悉霜莫的脾氣,一直都是決斷了就不會回頭,就連對自己生氣都是,絕不會心軟,也明白他打小吃的苦、受的傷,想想當初是自己把他拉出流仙堂的牆,教他跟著自己走踏牆外的凡間,又在他就要隨著風箏上天的那一刻拉住了他,讓他留在滿是煙塵的俗世。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fZcAK5wQo
霜莫本是與凡俗無干的天仙,本來要回到天上去,卻兩次都因為自己留了下來,怎麼也該擔起一點責任。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PJtThttNd
昭翊手心熱了起來,終究心一硬、牙一咬,把什麼顧慮都拋開了:「得!不賣!我幫你,這裡給你躲著,我給你弄床鋪蓋來,還有這門得遮個簾子,也得有吃飯洗澡的……」他雙臂一攬把霜莫拉進懷裡,認真數著要打點的東西,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吧。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5m1RYMgYT
聽昭翊允諾了,霜莫硬直的骨子在他懷裡一下子化得柔綿綿,人輕輕依了上來,「四天後的半夜我就走,這幾天就不出門了,免得他們起疑,你天亮的時候過來。」他臉湊在昭翊耳邊,話說得又快又分明。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LM4RAJ7qU
「不今天就留下來麼?」昭翊疑惑地問,心裡有一股不安,當時眼見霜莫要給風箏拉上天,也有相似的感覺,強烈地不願意他離去。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z1VImmmR4
「昭君出塞匈奴不過是戲,難道冬爺還真是單于麼?」霜莫語氣捎著嘲諷,似乎還笑了,「就唱到底再走吧。」他的呢喃聽似冷漠,後頭卻有股細細的悵然在流,他總是一副不想上臺讓人瞧的模樣,上了臺也是用一臉子嬌媚去藏他對座兒的不屑,原來對唱戲還是有點眷戀的。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Wdaaft1kF
「得,等你唱完戲,半夜燈熄了路不清楚,我去私寓院子接應你。」昭翊終究按下自己的忐忑,拍拍霜莫的背答應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8mZZcOUur
事情說定了,兩個人心也定了,才進屋子坐下來,霜莫告訴昭翊昨晚遇見了一個人,只在私寓見過一次的陌生人,一開口就是「不聽蒼天聽自己」的渾話,所以霜莫記得;再一次見到對方,他還是那句「不聽蒼天」,霜莫才決定搏一回,憑自己的手,掙自己的命。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7w9xYu6JJ
昭翊聽得有些羨慕那個人,見霜莫說起那人的話時眼角是飛揚的、凜然的,那句「不聽蒼天」的倔傲跟霜莫好像啊,自己這樣的平凡人一點都及不上。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T5gWfV9Xn
霜莫沒有在小宅院待得太久,再依依不捨也就是捱幾天罷了,趁天色還很亮,兩人就分別回去了。當晚吃過飯,昭翊就趁紅宛在廚房洗碗把事情告訴她,她聽了眉心一皺,很是憂心,憂的跟昭翊想過的都一樣,問他把人藏起來後有什麼打算,昭翊根本沒打算,只是憑著一股想要護著霜莫的氣就答應下來了,這才茫然無措起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Q1CduGeB2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擔子要挑,昭翊從前不過是替霜莫扶幾把,他擔上負的東西昭翊不敢說看究竟了,不能知道那有多沉,這會兒突然要把別人的擔子挑上肩,昭翊害怕自己會跌跤,磕得一身青腫,可是他想信守承諾,霜莫都要拼命一搏,他更不能輕易撒手就走。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tFJgLJ9eM
既然昭翊決定了,紅宛便拍拍胸口說會幫著他倆,兄妹倆商量起給霜莫打點吃住的事,紅宛在這些事上比昭翊精明得多,列了一張單子,讓昭翊這幾天去準備起來,她就去清掃小宅院的房間。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P7iQoojbO
四天的時間很倉促,卻又慢得令人難耐,昭翊一得空就趕忙溜出門打點霜莫起居要用上的東西,夜深了一個人躺在床鋪上無事可做,瞧窗外高掛的月色模糊地、晃盪地,不安定的模樣,就不禁想他把霜莫拉到自己身邊,老天爺都沒有作聲,但這一次會不會觸了老天爺的怒,他全然沒個準,為此他還去了廟裡燒香祈求,求神允許他繼續留下霜莫。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Qs1HGvXON
香火上的灰燼燒了一截落下來,就到了約定好的那天晚上,昭翊輕手輕腳溜出家門,提著煤油燈,幽恍恍的朱光在他臉上盪呀盪,終於走進石頭胡同,大半夜的就連最熱鬧的堂子都靜了,他繞到流仙堂後院去,爬上牆找霜莫。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rrLGlJ5i5
可是漆黑的梨花樹下沒有人,聽不見一點腳步聲,只有上頭樹梢偶爾有幾聲夜鳥的啼叫,昭翊坐在牆頭上,感覺一兩個鐘頭過去了,想霜莫是不是自己出去了,就趕去小宅院找人,可是那裡只有沙沙晃動的草,跟房間裡打理好的鋪蓋,沒有霜莫。
昭翊開始急了,就這麼在兩個地方來來回回等,出了一脖子的涼汗,天色原來是靛黑的,泛著幾點星子,漸漸由濃轉淡,細小的星子給吞沒在腸白的魚肚子裡,真沒有任何人來。沒等到霜莫他不敢離開,一直守到紅宛來找他,說她跟爹娘謊稱他醒得早出門買早點,再不回去要露餡兒了,就只得晚點再做打算。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Soy2XG1S
可是霜莫就這麼沒了蹤跡,接下來的兩天他們輪流去流仙堂後院跟小宅院等著,都只見到白梨一絮一絮地落、桃花一團一團地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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