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註1
四月,夏令時間結束不久。熱無聲無息撤退了,颼颼寒冬進犯。
隨氣溫急遽下降,屠宰區的工作是一天比一天艱難。此前從未料想過,進屠宰區工作最痛苦的竟不是面對死屍,是那凍得無情,幾近剝皮刮骨的冷氣。
晨起只剩5度不到的低溫是一天醒來要面對的第一道苦難,跨越之後,駕著車到工廠,從餐廳走到Killing floor的路程則是第二道難關。
日復一日。
但每天醒來看見隔壁床那在包裝部工作,5點就得上工的Ian已早起離去,卻又更珍惜自己能多睡半小時的美好。
提到Ian,他在我剛搬進66號的第二天就現身了。
由內在談起,他是個有趣的人。自第一次見面後,我們之間的對話就總是圍繞在阿拉斯加捕蟹一週暴賺300萬或徒步橫跨西藏、澳洲等諸如此類的話題上。姑且不論這些話題是否太過虛無飄渺,貨真價實的是我們總能從這些話題中找到源源不絕的樂趣。
而由外在容貌看去,第一眼見到他的人,往往都會被他嚇一跳,因為他的外表全然就是個安非他命吸食過量,命不久矣的毒蟲。
他的臉是乾癟的倒三角,眼型則是一對等腰三角形;身形極其乾瘦,瘦到幾乎能清楚看見像蟲一樣攀附在他皮膚上,正微微顫動,青一條紫一條的血管。
天知道他這麼瘦,是如何忍受每天早起的寒流出門,那可是凍到一個沒站穩,身體骨架都會應聲碎裂的低溫。
「比起冷,我更怕窮。」對此,Ian這麼回應。
而話鋒既落到寒冷之上,就更不能不提及身體嬌弱無比的Florence。在酒醉事件不久後,她的日常除了與男友越來越接近分手的焦慮外,就是成日抱怨Junee的日夜溫差令她全身痠痛,乃至生病。
四月才剛開始沒多久,她就病到整整一週無法出門工作。
雖然對這事她還挺樂在其中的,因為據她自己所述,自從生病後,人緣就突然變好了。家中成堆送暖的感冒藥,紅豆湯,蔥雞湯等。送的人清一色都是男生,意圖再明顯不過。
可令我萬萬沒想的是在這清一色中,除了固定班底的Asa和阿斗外,Noah竟也是其中之一。
一天下午,得知Florence已經病了整整一週,我提了罐親手熬製的薑湯到16號。
穿越車庫,走到中庭,在中庭正中的野餐桌挑一邊坐下。
為了表明自己和那些拼命獻殷勤的驢蛋有所不同,我一見她便道:「Ian剛剛煮了鍋薑湯,聽說妳生病,我順便跟他要了一些,也順便來看妳有沒有好一點。」特別強調順便二字,說完才將薑湯遞給她。
「謝謝喔,可是我不喜歡喝薑湯。」她在對面坐下。「那就不要。」我收回,她立刻伸手搶過。
「看妳最近被當成媽祖婆供奉得很開心啊。」我說。
「沒有好嗎。」她否認,嘴上卻掩不住陣陣笑意。沒一會又炫耀起從Asa、阿斗和Noah等人手中掠得的戰利品。但關於那些戰利品代表什麼意義,我實在不感興趣。
「為什麼Noah會跟妳扯上關係?」我只問了這一件事。
「咦,我沒跟你說過,他跟我們家的人以前住在一起嗎?」她說。我搖頭,這倒真是聞所未聞。不過話才剛出口,她旋即起手將嘴捂住,像嘴裡突然長了個見不得人的臭瘡似的。
「你不要跟Noah說我們兩個認識喔。」她告誡。
「為什麼?」我問,心中頓時冒出千百個疑惑。Florence搖搖頭,沒有正面回應,是真神祕還是在算計著什麼我不知道,但總是這樣裝神弄鬼,著實令人感到不痛快。
「那妳月底連假有要一起去雪梨嗎?」我改口問。她叉著手,忖了半晌。
第二題,她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反而發出另個邀約道:「你這禮拜六來我們家一起吃火鍋吧,再跟大家一起討論看看。」
「一起討論,所以這趟是要跟你們家的人一起去啊?」
「對啊,我們家的人也要去雪梨。」
我嘆了口氣道:「那妳就直接跟他們一起就好了吧,我跟他們又不熟,自己逛自己的比較輕鬆。」
「但他們要去藍山啊。如果要去看代購的東西,我就只能去市區,要跟他們分開行動。」她說。手支著下巴,凝向桌上薑湯:「所以要再討論看看。」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嘖了一聲。過後我們開始談起些瑣碎小事,例如她與男友岌岌可危的感情狀態,和那些最近與她走得相當近的男生們。
她與Asa接吻了,我得知時震了震,是在幾週前醉壞的那個晚上,是不是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不得而知。而於此,住在對面17號的房東Leo也成了她的閨中密友。
在聽完這些瑣碎小事後,我突然好奇起一件事,「欸,你以前交過幾個男朋友啊?」
「幾個嗎⋯⋯」她想了一下問:「從幾歲開始算?」
「從大學,18歲吧。」我問。問完她馬上落入許久的沉思之中,好像這是個天文數字,比天殺的質數盡頭還遙遠。
她仔細回憶著,「50幾個吧。」最後答了這個數字,不出所料的驚人。且若加上只有單純性關係的人數,這個50幾還得再翻個幾倍才夠。
我想這自己也是認識她到今天為止,聽過最誠實的一段自白了。在這50多人中,若不考慮劈腿這類同時交往兩任的問題,等於她到現今28歲的這十年間,是以不間斷的兩個月為一輪的速度更換男友,總結起來只有奇觀這兩字可以形容而已。
然為此,她卻是一臉不置可否,「50多個還好吧?」她說。
「哪裡還好,妳這根本可以去參加電視冠軍王了好嗎!」
也就在這時,我才終於感受到Florence的可怕之處。
她與Lee都是藏著相當多秘密的人,可兩人不同之處在於,Lee僅是不願因為回憶而受到二度傷害,所以把自己隱藏起來;Florence的秘密則更體現在她對人性的瞭若指掌中,我這下也終於明白酒醉事件與她在寢具店的發怒,原來都早已是被精算過的情節。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看穿此間算計的人,但很明顯的,那些驢蛋們的一言一行仍一個個都像懸絲布偶,掌控在她手中。
結束對話回到車上。「我一開始就跟你說,感覺她不是什麼好人了。」Lee聽完我這番見解難得發出贊同語氣,「你雪梨還要找她去嗎?」她問。
我想了一下沒有回答,Lee又繼續說:「為什麼你一直想約她去雪梨啊,她到底有什麼魅力,該不會是你喜歡上她了吧?」
「不,只是因為她很神秘,」我直截了當地道,又反問:「妳覺得如果想破除這種神秘,最快也好的方法是什麼?」
「規劃個兩三天的旅遊,單獨的,大概沒什麼問題吧。」她答。
「妳也這樣說了。」我攤手,還是約了。
悲劇註1-因為手機帳號被盜用,先前的照片都得用截圖的方式來備份,所以會變得很模糊,傷眼抱歉😢還在努力搶救中
ns 172.69.58.17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