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一月。
布里斯本的Sunnybank。我在餐廳後場手忙腳亂包著壽司。
「你壽司要包好看一點!」Abby在一旁叨念,「飯不要用太多!」,「你已經來兩個禮拜了,怎麼鮪魚的量還是抓不準!」,「外面吧台的玉米沙拉沒了,你動作快點好嗎!」她連珠砲地罵著。
廚房一隅,她的一幫好友輕聲竊笑,像都等著看我被她羞辱到崩潰的糗樣。而後又連罵了一陣,店長將Abby偷偷叫了出去。
「第三份工作了,」我暗念,「看來這裡又要待不下去了。」嘆了口氣,心中頓時蒙上一層灰。一會Abby回到廚房,「欸,店長叫你出去。」她推了推我,揚起一邊嘴角。
我脫下手套走出廚房,店長就站在那一盤盤被我捏得垂頭喪氣的壽司總匯前。「當初跟你說試用期的兩個禮拜到了,」她有些迂迴地問:「你覺得你還需要這份工作嗎?」
「還需要嗎?」我心中有些掙扎。自己在這只不過待了短短兩個禮拜,就被Abby帶頭的一夥人霸凌到抬不起頭,天知道如果繼續厚著臉皮留下來,還會遇到什麼可怕的事。
可回頭又想到銀行帳戶只剩可憐的三百塊。為了過活,頭還是不爭氣的低了下去。
「不好意思,我想我們現在應該不太需要你。」她這時倒是有話直說了。語畢便轉身走向櫃檯,從收銀機抽出幾張鈔票:「這是你這兩個禮拜的工資,兩百五十元。」
「如果以後還需要你,我會再用簡訊聯絡你。」最後還不忘補上這句,將自己的格調拉到了天外的聖人那。
「謝謝店長。」我低微地接過工資,心中滿是委屈。
如所料被開除了。走出壽司店,已是布里斯本的午後,日光一片慵懶,如夢似幻地散落在這大城市裡。
坐上歸途公車,前座一個穆斯林女人撐著頭,在這溫暖日光地照耀下不住打起了瞌睡。另邊是對小夫妻,或揹或牽地帶著十來個五歲不到的小孩,擠在接近出口的位置,一群人吵吵鬧鬧。
「如果我不在這,這一切還是會用同樣方式繼續前進嗎?」我突然悲觀地這麼想,「或說,如果我在那場車禍中意外去世了,這一切是不是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隨著車窗外景物迅速向後退去,我漸漸憶起這一切旅程的開端。
那是在半年前,時序即將步入春末,我還在大林服役的四月底。為期一年的軍旅生涯即將在三個月後迎來終結。在部隊混了兩百多個日子,經歷過風風雨雨,再怎麼說也算是混出了自己的一片天。
我在軍中擔任的職務是預財士,負責管理薪資發放和器材採購等種種鳥事。而對個預財士來說,除非有站哨必要才會待在營區,否則大部分時間都會以辦餉,購物為由外出行泡網咖之實。
也因為這樣,我大半個軍旅生涯,幾乎都是騎著摩托車穿梭在雲林各處。而作為個有車一族的末代義務役,在放假時接送同樣是義務役的學長到火車站坐車,也是十分稀鬆平常的事。
記得那是個平凡的週五,被禁假三週後的我,終於能好好享受一次難得的完整週末。同樣被禁假三週的政修學長也興奮不已,但他興奮的不只放假,還有放完假後緊接在週一的退伍日。
我羨慕不已。「欸學長,啊你之後退伍想做什麼工作啊?」我問。他坐在後座,頂著呼呼風聲,語焉不詳地答了一大串話,「那你咧?」我只聽懂這句。
「不知道欸,蠻想去澳洲的,但身上沒太多錢不敢出發。」我說。「也是啦,當這一年爛兵是能賺到什麼錢。」政修有意無意地抱怨。他對從軍這件事一向抱持著深惡痛絕的態度,「那你身上有多少預算?」他問。
「一萬塊。」我慘笑,連想買個最經濟的機位都不夠用。「那我看你還是現實點找個工作做吧。」他說,隨後又是連串語焉不詳的呼呼風聲。
「我想也是。」
大林車站。「禮拜天收假再麻煩你啦!」他扛起黃埔包一臉得意。「掰啦。」我招了招手,回過頭便往斗六騎去。看他一臉雀躍的模樣,心裡起了陣鬱悶。畢竟相對剩一天就要退伍的他,我面前還有一百多個日子要熬。
疾馳在傍晚的內山公路,越想心中越加沉重。回憶過去半年來承受的種種心理壓力,和被莫名禁假的不悅,油門便不自覺越催越緊。腦海還一度閃過乾脆就這麼直接衝去撞車,就不用繼續當兵的詭異念頭。
風在耳邊絲嗖,混雜著不安與惶恐,我到底還是不敢這麼做的,不過就這麼一念之間,撒旦彷彿聽見了我的嘆息。
三岔路,我以時速60公里朝左道的市區方向衝去,對向只來了輛直行休旅車,「能過!」我暗念,再加緊油門。65,70,75!視野在引擎愈發狂躁的運轉聲中逐漸緊縮,至此,眼前只剩那輛休旅車,岔路口,和道路標線。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即將和休旅車擦身而過的剎那,它在我面前猛地轉過一個彎,橫住!「挫屎!」沒有所謂的人生跑馬燈,腦海霎時只閃過這兩個字。
我猛地按下煞車,瞬間,機車後輪高高翹起!身體以時速近90公里被拋飛!轟的一聲,面部一陣碎裂襲來,我用大字型狠狠貼上休旅車側邊。下個瞬間,視線一片昏暗,身體失去知覺,只知道自己已倒到路中央。
一股巨大黑暗將我壓制在柏油路上。數不清是過了一個世紀,或僅是幾秒間的事,當我再次撐起意識,站起身來時,已像個從活屍戰爭中倖存下來的戰士,四周滿是淋漓鮮血和碎裂零件。
摩托車本體飛到10公尺外,成了一團廢鐵。
摸了摸鼻子,「還活著。」但看見扭曲成詭異角度的左手手腕,卻還是感覺全世界時間都被暫停了。直到休旅車駕駛跑下車,將我扶往安全島坐好,頭上那像豆腐般碎成稀爛的安全帽被卸下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出了車禍。
時間繼續流動。而後便是連串的手術,復健,拆線,休養。
事件最後,我用一次左腕的粉碎性骨折,換到整整一個禮拜的休假,和前往澳洲打工的20萬保險金。
人生總是充滿著預料之外的驚喜,有時這一切都像是偶然,有時卻又像是命中註定。往往在當下感覺十分痛苦的經歷,事後回想起來總能會心一笑。而真正能理解這箇中滋味的,似乎也只有親身體驗過的自己而已。
簡短回憶結束,公車往住處的Gowan Road站牌靠去,「不知道在澳洲餓死跟在台灣被車撞扁哪個比較慘。」我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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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一群室友已經圍在客廳吃飯了。
「Steven,來吃晚餐啦!」Sean一如既往的熱情招呼。我點點頭上前拉了張椅子坐下,餐桌上也是一如既往的熱絡。Sophia和阿貴情侶倆,Zoe和Helen兩姊妹各自分享著自己的工作和休假。
我沒有加入討論,下意識感覺自己有些難以融入。倒是Sean,他見我一語不發地扒起飯,便馬上打開他那里長伯般的社交開關。
「欸Steven,我看你出門工作都是搭公車,感覺很不方便欸。我有個澳洲朋友要賣車,你要不要買?」他突然問。
「賣車?」我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對啊,不然在澳洲沒車要工作或採買都很不方便欸。」
「那他要賣多少錢?」我問。「含過戶只要500澳。」他說。500澳,一台車比一支iphone還便宜。我有些訝異,也十分心動。但現在身上只剩550,買完車後身上只剩50塊根本沒辦法生活。何況下午才剛丟了工作。
「如果不急著買也沒關係啦。反正他車子沒用也是一直放著,你想買再跟我說。」Sean看我一臉猶豫不決,於是這麼道。「下禮拜跟你確定可以嗎?」我思索了一會道。「沒關係,沒關係!」他微笑
身為房東的他是個有趣卻神秘的傢伙。在Gowan Road住了大半年,室友來來去去,卻似乎從未有人探清過他的底細,包括他從哪裡來,在做什麼工作甚至年齡生日。唯一清楚的只有他是台灣人這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而已。
然這並未影響到他的好人緣,因爲他待人永遠都是一股勁的熱情,對亟需幫助的背包客更總是毫不吝嗇地伸出援手。和我幾乎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欸Steven,等等要不要打麻將?」安靜了一會他又問。「好啊。」我露出笑容,這倒是發自內心的了。不過當下怎麼也沒想到這竟會是連串災難的開端。
飯後,我在洗手槽例行地替室友們刷洗碗盤。突然間,心頭閃過一絲不安,下一秒,洗手槽馬上傳來陣毀滅性聲響,一組玻璃杯在我手上爆裂,還順便割下掌邊一大塊最肥厚的肉,整座洗手槽瞬間被大片血海淹沒。
「幹拎老師!」我倒到地上哀號。而早早就等在麻將桌前三缺一的阿貴,Sean和Helen一聽見哀嚎紛紛跑來。連早已回到房間休息的Sophia和Zoe也探出頭來。大夥見狀急忙替我包紮,止血,慘狀堪比半年前的車禍現場。
而雖然平時和這群室友都是各過各的,有溫度的交集並不多,但在那一刻,我卻難得感受到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溫暖。
夜裏,我負著疼痛不已的傷口,瀏覽著求職網站上的職缺,仍硬著頭皮丟了幾份履歷才上床睡覺。隔天一早便負著手傷和絕不能餓死在澳洲的決心,坐著公車到鎮上尋找更多工作機會。
中午,在經過一整個早上的碰壁後,腦海又浮現昨晚那片血海,耳裡也跟著響起陣陣不甚動聽的災難序曲。「好像不太對勁。」我喃喃。為了破除不安,我當即找了間餐廳吃飯,試圖用飽足感來驅散迷信。
吃的是最便宜的雞腿飯,起先心裡還慶幸著至少午餐是安心度過了,但一直到結帳時才發現這餐廳只收現金。翻了翻背包,身上只帶了護照,證件,和一張金融卡,準備得如此齊全,卻連一塊錢都付不出來。
「你們這裡真的不能刷卡喔。」我再三確認。「對啊,」店員難為地說:「不然對街有ATM,你可以去領個錢再回來結帳。」
「啊,好的謝謝,不好意思。」留下抵押證件後我趕忙走出餐廳,跨街到對頭提款機提錢。
「請輸入提款密碼。」提款機指示。循指示鍵入密碼,但才按了一半,提款機螢幕便啪的一聲,應聲熄滅。像突然遭遇心肌梗塞,一聲不響就死了一樣。
「幹,三小!」我提手猛搥提款機,「馬的!」又猛槌幾下,提款機依然不動聲色處在陣亡狀態。相當明顯的,事態在這時已發展到最糟階段。
一陣思量過去,現在唯一解就是再搭公車到更遠的銀行領錢,處理被消失的卡片了。於是最後,我又來回跑了數趟,直到下午三點終於回到餐廳付錢。此時我已無力再去尋找那些若有似無的工作機會了。但自古有云:「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身上散著霉氣的消息似乎在瞬間傳遍了整座城,一切壞事聽見Sunnybank有個大衰鬼,便紛紛找上門來尋開心。令我倒霉到連搭著回程公車都能被醉漢當成垃圾桶,吐了個透心涼。
回到家,我決定直到手上的傷好之前都不再踏出家門半步。而此後好些日子過去,真的不再出門,連串壞事也貌似真的決定放我一馬了。我鬆口氣,直到手上傷口痊癒的幾天後。
那天手機訊息裡捎來則皮革工廠的面試通知。是受傷那晚硬著頭皮投的履歷,面試時間表定在當天下午四點,通知傳來已經三點。
我一面佩服澳洲人始終懶散的辦事效率,一面又在心中閃過抹不安色彩,彷彿根本不該去理會這則通知。
在一旁的Sean見我躊躇不前,立時大方地道:「騎我的電動腳踏車去吧!」
「啊,好,謝謝你。」我向他道謝,然他並不知道我真正躊躇的是這一趟出去可能再也回不來的恐懼。
眼看再40分鐘就要面試,「算了,不管了!」最後仍將那股不祥預感拋諸腦後。打開腳踏車電源便踩上踏板,衝出大門。
穿越洶湧車流,翻過幾座公園和住宅區,我朝逐漸荒涼的郊外騎去。
從住處到皮革工廠所在地開車大概五分鐘,走路則得花費將近一個半小時。我慶幸自己騎的是腳踏車,再怎麼慢也不會慢過走路。
不過才慶幸不到五分鐘,在穿越途中最後一座公園時,車體忽然發出陣有氣無力的悲鳴,「哇靠!」我倒抽口氣,要知道電動腳踏車在電力滿格時是衝勁十足,但在沒電時可是和台移動式廢鐵沒兩樣。
錶間時間3:40。我在下坡路段暫時關掉電源,試圖挽救可能面臨的糟糕局面。
公園出口,Google map跳出兩條路,直走到底得花30分鐘時間繞過一個ㄇ字型上坡。相反的,若直接左轉用切西瓜的方式直走只需10分鐘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
我看了眼地圖,沒做多想便直接左轉。那近路是片叢林,像個深不見底的謎。我跳下腳踏車,縱然心中滿是不安,卻仍憑著不死不休,非得找到工作的決心大著膽往叢林深處走去。
腳踏車鏈條咖咖轉動,混著四周愈發清明的潺潺水聲,我慢慢走,直到叢林盡頭。謎底揭曉,那叢林盡頭是個如排水溝的小谷壑,四周佈滿雜草,谷底一條小溪橫貫而過。而皮革工廠就在越過小谷壑的另端。
「跨過這裡再走一下就到皮革工廠了,剛好四點!」我振奮,跟著鼓起勇氣,和腳踏車一齊慢慢滑下土坡,滑到溪流旁。水流稍嫌湍急,然再往回頭望也已無路可退。我將鞋襪脫下丟到車尾置物籃裡。
褲管捲起,溪水比想像中更深且冰冷。我牽著笨重腳踏車一齊踩進水中。沿路都小心翼翼,卻在到河中央時,中頭獎般踩中青苔!
嘩的一聲,我與車頓時全泡進水裡。我趕緊起身將腳踏車牽起,頂著濕透的全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另端的土坡奔去。
然當我奮力衝上土坡,重回柏油路,以為自己終於全身而退時。回頭才發現早先脫下的運動鞋已消失無蹤,置物籃裡只剩一雙襪子。
「馬的,沒穿鞋要怎麼面試工作!」我懊惱,也馬上就意會到運動鞋是剛剛在摔跤時被河水沖走的。
我放下腳踏車,再走回溪邊。溪水嘩啦啦,沿岸邊走了一段。一隻右腳果真被卡在左岸石縫中,再走一段,另隻左腳就被卡在右岸的幾根枝條上,載浮載沉。
一不做二不休,這次連褲管也不捲了,我直接涉水而過。水深及胸,來自身體四周的冷冽與湍急將我壓得喘不過氣。而踩在不知道下一步在哪的溪底,更將我推進了與死亡僅有一步之遙的危懼之中。
艱困地走了幾步,運動鞋終於近在咫尺!我伸長手臂,在確定將它攬入懷中後立時回過身!往來時的左岸跨步邁去。
回到路面,我看著濕透的自己,抽出口袋忘記事先拿出的泡水手機。
時間是4:20。這下別說是遲到了,這副模樣走進皮革工廠只怕被人當成是個臭要飯的。我嘆了口氣,將濕漉漉的運動鞋丟回置物籃後便跳上腳踏車往回路騎去。
回程是條沒有任何起伏,一路暢通的下坡路。對坐上腳踏車的我來說,理應是十分輕鬆,甚至無需耗費任何力氣。
不過有句話這麼說:「當上帝為你關上一道門時,通常也會連天窗一起替你關上。」
下坡路上,正當我順利滑過20分鐘,以為這鬼打牆的一切即將落幕時。啪踏一聲,煞車線在這時突然斷裂!車頭不偏不倚衝進面前一處窟窿中,車尾高高翹翹起,就和半年前那次車禍一樣。我被狠狠拋飛,幾乎要衝破上帝忘記打開的那扇天窗,最後在空中轉體三圈半,屁股著地,震落在窟窿前五公尺處。
這時,上帝終於想起來要把關起來的天窗打開,但開是開了,天空卻開始飄起了綿綿細雨。我望著腳踏車,望著身上傷口,望著天,已分不清臉上流的是淚,是雨,或是未乾的溪水。
負著滿身傷回到家,屋內空蕩蕩,連想討個安慰都沒機會。所謂的狼狽至極或許也不過如此了。
隨意梳洗完,我將自己委頓地丟到床上。
眼前燈光和往常明亮,而就在睡意即將襲來時,身體四周也開始湧進一陣墜落感,整張床宛如成了顆巨大黑洞。我在黑洞中心,所有光線,記憶,氣味與旅程種種都被捲回了腦海中。從那場車禍發生前,壽司店的霸凌和這段時間以來的 一切不安。
「那些預感好像一直都很準。」半夢半醒中,我為那些事隱隱下了這個結論。但就算一件好事都沒有,連串災難過去了,也總該有個下步路在哪的提示吧。
我邊想著。這時,「離開這裡吧。」一陣幽微女聲遁入耳中,那聲音緩緩的,溫溫的。像隻柔嫩的手撫過臉頰。一瞬間,我從兀自委靡的床上彈起,「誰,誰在說話!」
但眼望四周,哪有什麼人在說話,只有電風扇在嗚嗚轉著。只道自己是倒霉透了,連幻聽都開始找上門來。不過就這陣幽微暗示,我反而打從心底開始認真思考買車的事了。
「大不了就餓死吧!」我暗念,再想一下。幾天後便偕Sean一齊去找他的澳洲朋友看車。
那車是台Mitsubishi在1997年出產的mirage,雙門銀色小車。流線造型,沒有多餘配件,純為狂奔而生的一台酷車。「很棒欸。」我讚嘆再三,只看過一眼便深得我心,對這如此低廉的車價也絲毫不起半點疑心。
「你喜歡的話,那就直接成交囉!」Sean的澳洲朋友說。
而就在買下車,過完戶的幾天後,我也在求職網找到份二簽工作。最後就這麼帶著身上僅剩的50塊澳幣和一顆破釜沉舟的心,往南邊Cottonwale一座叫l luv farm的草莓農場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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