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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
門口圍著一群人。除了靠在欄杆上的Tom、表弟和Will外，還有另外兩個先前沒見過面，住在17號的Peak和KC。他們背著門，分坐在兩張大椅上。氣氛緊繃，像四周隨時有敵人眼線監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ytZFdKqz
燈光微亮，將他們頭上蒸騰的汗映成裊裊炊煙。而甫一接近，還來不及看清他們長相，我便被當成萬事通的馬蓋仙，賦予各項神奇任務。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Il97fk0Lk
「你等等回家時，如果看到地上有玻璃瓶，幫我們拿去丟掉。」Tom率先發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BGznde6v
「玻璃瓶？」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DgcKxpYjG
「如果地上有血跡也幫我們擦掉。」表弟接著指示。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9Kmpn3Umw
「可，可是這樣好嗎？」我有些猶豫。Peak在一旁，見我露出為難的表情立時搶過話道：「現在重點應該不是做這些事，是把整件事的條理理清楚吧。」也在他抬起頭的這一剎，我才終於看清楚他長相。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14yI6MZdV
他長得像隻加菲貓──下垂的嘴角，無神雙眼和浮腫的眼皮，像隨時都準備陷入沉睡。但畢竟是醒著，他抽出口袋打火機，摀著臉將嘴裡捲菸點燃，再向Tom他們三人提了幾句建言，吞雲吐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0fcHVSyws
我看著他，此時的面相竟又從加菲貓轉成了個怒目橫眉，兇悍的流氓頭子，身體四周散發起一股內有惡犬，生人勿進的恐怖氣息。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5rvJLOSXK
而在另邊的KC就完全不一樣了，他與Peak並肩而坐，但是用拍攝時尚雜誌的姿勢，臉靠在緊握的雙拳後，分支膝上，活生生就是個型男。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6T2z7ur0
且他的外型也的確撐得起型男這兩字──深邃五官，黝黑皮膚與充滿磁性的聲音，彷彿所有當代審美頂點的一切，都在他身上綻放出光芒，若說他是整個Junee最帥的亞洲人，那可真是一點也不為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kNDHg2Hh
回過視線，目光轉向鬥毆事件上。經他們敘述完我大概了解整起事件始末，首先是四人最早在工廠發生的衝突。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FhywmifT0
過後Danny、Tom和小四在被趕下班後因為依舊憤恨難平，於是整個下午都開著車在66號門前閒晃，打算等Noah出門，將他堵在門口將仇恨一次了結，可Noah整個下午都守在家裡沒出門，三個人只得敗興而歸。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UIN30lUx
回到家，從屠宰區下班的表弟得知這件事，提議直接破門開扁。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4mePH6AX
家裡幾個人經過討論，Tom還打了通電話給Florence徵求意見，最後就在多數人同意表弟提議的條件下，連同與這事扯不上半點干係的Will也帶上，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帶著幾個酒瓶，衝到66號大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tsRwJ4BB
Peak聽他們激昂地說完，漠然地應道：「還真奇怪，表弟才18歲，你們一群快30歲，都長了他快一輪的大人了，怎麼還會被他慫恿去幹這種蠢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czz7RrhY
「然後五個打一個還打不過。」KC在一旁笑岔了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L5y5fHiH
「不是，現在重點是要之後怎麼跟Noah了結這件事啊。」Tom覺得沒面子，趕緊將話題扯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5nxuFH3s
「你還想把事情草草了結啊，如果他去報警的話，現在看起來是你們擅闖民宅會被判重罪而已，他不會有任何刑責，」Peak說：「而且這還沒有算你們拿酒瓶敲破他的頭這件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Y1Z9Wf8z
Tom怔怔，這時才意會到這整件事的嚴重性，這可是嚴重到會令他們在澳洲的工作與生活徹底毀滅的大事。他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話。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63rI6l17
且提到在澳洲擅闖民宅這件事有多嚴重，這我可是這群人的大前輩，畢竟不到幾個月前，我才差點為此和艾倫、艾爾一同被射殺。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Dx0ZkkYZ
「你們要不就現在打電話跟Noah道歉，求他不要報警，要不就等著被告上法院吧。」Peak說完。三人無語，臉上恐懼頓時表露無疑，久久無法自已。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pUUxNyeh
晚上九點，我回到案發現場的自己的家，目光所及除了紗窗被拆下，丟在草皮上外，大門的鎖也因猛烈的外力撞擊而毀壞。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E0FDsvvyt
整扇門現在與其說是鎖在門框上，懸在門框上這個說法或許更加貼切。「到底是怎麼撞的。」我輕輕推開，深怕再多施一分力，整扇門便會轟的一聲倒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xGTTbOcP2
側身遁入屋內，長廊灑滿大片酒水，乾了，但甫一踩過，腳底板便會隨著黏在地上，連穿著拖鞋都難以行動。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9LRuLWMSO
再往前看，斑斑血跡一路從門口延伸到廚房，廚房門口則落了一地玻璃碎片。可想見兩方人馬當時血戰的慘烈情況。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DsnInA1H
進到餐廳，Noah與他未曾露面的女友Amanda坐在一起，邊敷著頭頂傷口邊痛罵16號的一夥人。Ian也陪在一旁，敲著筆電邊聽他們說話。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8vqJmEe4t
而Noah一見我現身，「哎，Steven你終於回來了，可以麻煩你幫我做一件事嗎？」他馬上開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UbGWEwmi
「什麼事？」還在考慮是否要幫16號的朋友們湮滅證據時，又被他們的仇家賦予另一項任務。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2ef4qPxV
我心裡頓時一陣百感交集，但沒有馬上拒絕。Noah見狀也馬上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我不會講英文，你幫我翻譯一下。」說著將手機遞給我。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lCIsPfb9
「啊，喔⋯⋯好。」接過手機，上頭顯示是報警的電話。「你，你要報警？」我摀著話筒問，他堅定地點了點頭。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aePmkixWx
電話接通──消防，救護或搶劫，另邊傳來三個選項，應該是搶劫吧？我頓了頓，選了第三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6O7vVZClM
「警察局你好，要報案嗎？」電話另邊問，Noah跟著開始在我面前比手畫腳了起來，我也隨著他的一撇一頓，一點一捺，將案發經過全敘述給警察聽。警察在獲悉事件的大略脈絡後道：「稍晚可以請你們來警察局一趟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qjDhTebk
「好的。」我點點頭，掛斷電話。「馬的，我這次一定讓他們全部滾回台灣！」Noah怒到極點，反而笑出聲來。我癟了癟嘴，悚然地將手機交還給他。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zpMrzqnX
剛報完警不久，Peggy也現身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o68a89sRt
「我剛剛跟廠長談了一會，你們在這件事處理完之前都先不用去上班了。」她在餐廳坐下，嚴肅地向Noah道起兩方日後的處置。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yw6MXBGh
但對此Noah感到相當不悅，畢竟他是突然被五個破門而入的人圍毆，怎麼看都算是受害者，何辜連自己也要受罰。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22Yj3KJ1
「哎呀，你就當作提早放長假吧。」Peggy開著玩笑，又安撫一下，Noah才悻悻然地停止抱怨。談完這些，Peggy便帶著他與Amanda到警局進行事件後續的處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1hM1RMV4
至於身為局外人的我和Ian則早早就進房睡覺了，畢竟隔天還要上班，不似他們一班人，已提早兩週開始放長假。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A63Yuwqd
夜裏強風漸烈，將毀壞的大門撼得搖晃，咿咿呀呀，咿咿呀呀，闔不上便晃成一首催眠曲。我在搖晃中成眠，尚未入夢，「哈囉！」一個陌生聲音突然將我搖醒，睜開眼，床邊立了幾個身穿整齊制服的警察。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4DP9x6Kh
「咦，嗨，」我坐起身，惺忪地望著他們問：「怎，怎麼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KMrDIYcW
「我們現在要進來蒐證，可能要暫時麻煩你們離開屋子一下喔。」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g9BDDYfq
「離開屋子？」我看向一旁也剛睡醒，沒搞清楚狀況的Ian，再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腦子霧成一片，「會很久嗎？」我問。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G80SZicIo
他們聽我這麼問完便開始交頭接耳，手邊鎮靜地摸向腰間佩帶的武器。「欸等等！」我這才驚醒，「我們現在就走。」說著便偕Ian離開房間。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XH6vt4SB
夜色陳深沉，我和Ian頂著刺骨寒風，站在封鎖線拉起的柵欄外，看一群警察忙進忙出；屋內日光燈熄滅，被用另一種神秘的淡紫色色光(註2)填滿，警察在屋內各處採著血跡，指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6HpuyfLzm
也在這當下，我才打心底感受到自己原先平靜的生活也為此而受影響了，畢竟睡到半夜被趕出家門這種事，可是活了26年，連做夢都沒有遇過的。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svPtIrrJY
「還好剛剛沒有幫他們擦血跡。」我暗念。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9VI4ZWvCV
Ian回到自己車裡，我也抱著棉被，坐進自家座車的駕駛座。「呦，稀客啊，怎麼會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v8Ys2nDj
「被趕出家門啊。」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向Lee提起稍早屋裡經歷的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wGQcLZC6
「看來這次還真的是出大事了呢。」她說。「是啊。」我看著車窗外堆滿的星，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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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得睡不著，於是拿起手機和Florence傳起訊息，也試探地問了她幾回今晚借住在16號的可能性，可惜每每話題一點到這，便又被她扯遠。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LbrBQuN1
一會後也懶得再問了。「睡在車上也沒什麼不好。」我放下手機，試圖闔眼睡去，然千頭萬緒在此時卻開始輾轉，無法定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YazO18qj
「睡不著啊？」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ruswRAUA
「嗯⋯⋯妳覺得我幫Noah報警，這樣做算是背叛16號的朋友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YNyMuGCh
「算背叛嗎？」她靜了一下道：「你自己心中有一把尺，多少知道什麼事是對的，什麼事是錯的，才會在決定幫Noah報警時，一點猶豫都沒有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oPpCXFXQ
我靜靜聽她說，邊從頭開始回憶起自己身為暴風中心的旁觀者，所觀察到的一切事實，這時也想起原來早在下午，Tom打給Florence時，Florence就已經成為共犯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NR7vNIgs
「如果當時Florence有阻止他們，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件事？」我問。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ixNShZea5
「不是，如果Florence會試圖阻止他們作亂，那她就不是Florence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g4rZ9MyZ
「可是為什麼她會想要慫恿他們去打架？」我真心不懂，與那女人相處越久就越覺她極其難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liQumMAk
「唯恐天下不亂，家裡被搞得越亂，她就有越多見縫插針的機會啊。」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yZjR62nz
「見縫插針，怎麼說？」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1KYouev9K
「就像她正好可以利用這次機會，對家裡一直以來想有親密接觸，但不敢動手的對象釋出善意吧。」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CNXnG9yla
「喔，連這你都觀察出來啦，那這次對象又是誰，Danny嗎？」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PIpubtqJw
「笨蛋，麻煩你回憶一下她今天晚上下車時，第一個掛念的人是誰好嗎。」她忿忿道。「小四？」一個我從未認真看清過長相的人。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xmzqLHeC
「她的心機真得的有這麼重嗎？」我這麼問，Lee隨即應道：「你會有這種疑慮，我反而覺得你是真的很喜歡她。」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pBTkk0vM
「什麼鬼，」我失笑道：「這一點道理都沒有吧，我心裡就是一清二楚對她沒有任何感覺，為什麼妳總是要覺得我被她迷得神魂顛倒？」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uoInzw9C
Lee繼續不厭其煩地道起自己的見解──「其實從Florence在農場第一次把寫著她聯絡方式的紙條塞到你手裡時，你就應該要有她是個城府很深的人這個認知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12YtINik
你們這段時間經過這麼多事，從酒醉事件，市區的爭執，她藉生病利用異性對她付出向你炫耀，跟你知道她10年換過50多任男友，有過性關係的對象超過數百人這件事，甚至是她慫恿家人犯罪，到現在你被趕出家門沒地方睡她卻不聞不問的這個當下，你都還是甘願相信她只是個單純的小女生，不管用什麼角度看都是很弔詭的一件事。」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ZuWUM3JV
「弔詭在哪？」我問。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G9duK4rht
「雖然你心底不想承認，但其實在無意識中，你已經對她付出超出自己預期，接近愛的感情了。」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HIpCRLhi
「不懂妳所說的愛是從哪來的，我明明感覺不到。」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emO80wxr
「那是因為你心底有個道德底線，Florence已經跨過那條你可以接受的下限，所以在對她付出這麼多的前提下，你為了避免自己受到傷害，只能下意識忽略對她的愛啊。」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wDIHqj0H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心思這麼複雜的人。」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o8Hec6wl
「你這個不叫心思複雜，叫人質情結(註3)。」Lee不自覺又提了個我沒聽過的名詞。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xh8InCdd3
「什麼意思？」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rNuXvtQZ
「對你來說，Florence是個把你從最黑暗，最痛苦那段貧病交迫的深淵中拯救出來的人，所以你會自然而然對她產生些微依戀。不過這幾個月來與其說你們是和平相處著，不如說是她時常用非常親密的身體接觸，狹持著你對她的依戀，讓你遊走在你不敢跨越的那條道德底線上，」Lee鉅細彌遺地分析道：「以一般單純唸心理學的大學生來說，可以把不同的方法或理論記清楚已經很厲害了。但Florence不單純是記得熟，還運用得很透徹，依我在臺大看了這麼多天才的經驗來談，以她的程度如果有心的話，想上哈佛或史丹佛還真不成問題。」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Bs5ZxuoD
話畢，我無語地嘆了口氣。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PTRnJSUV
關於這番論述玩笑成份有多少我並不知道，是以他會上哈佛，史丹佛或釋迦摩尼佛，根本一點也不重要。而也許這就是事實全貌，然作為事主本身，在面對這複雜問題時，也著實也不知該從何解起。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BhM3equ5
「總結一句就是，很可惜你不是在她壞掉之前遇到她，不然你們的確會是天生一對。」Lee理所當然地下了這個結論。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6plat1Am
「這感覺還真差。」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PtbwX4A7
「沒事，錯過這一個，下一個會更好。」她安慰。話說完，空氣靜了下來，我側過身闔眼小睡了一下。凌晨四點半，警察上前敲了敲車窗，「結束了嗎？」我醒轉著搖下車窗問。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1ziaFKqx
「是的。」他說，語畢隨之匆匆離去，於此同時，「我們去雪梨吧。」Florence也捎來了這則訊息。
註1：請原諒我當年拙劣的拍攝技術
註2：這裡的淡紫色色光是指刑警在採集血跡時使用的魯米諾反應。
註3：人質情結，又稱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是指被害者對加害者產生情感或同情，甚至認同的狀態。詳見張惠妹2006年專輯《我要快樂》中的歌曲──〈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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