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这个城市非常美,不是一般的那种漂亮,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狂野和自由的味道,使人振奋。英国统治时期的浪漫建筑,高耸的商业大楼还有摇滚音乐喧嚣的酒吧。巴洛克式的建筑物与旁边的贫民窟形成强烈的反差,同时延绵过去崩塌的平房,成为了小小的集市,贩子们在上面摆摊,买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来这里旅游的人们冲着这些地方图个新鲜。让刚刚进入的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人们穿着粗布、纱裙,头顶着水果篮子,谈笑风生。甚至是乞丐,都面带微笑,这是其他地方所看不到的。他们每一个人都带着微笑,在路上行走,或者在路上停驻,连无名尸都带着僵硬掉的微笑。他们不会说当地的语言,这让他们不知道应该去哪里落脚。街上弥漫着一种自然的自由,底头却有淡淡的硝烟味,那种富有与贫穷的鲜明对比、强烈到该死的贪婪和需求、还有阴谋算计和欲望深渊。只有泡在那些犯罪空气里的人才会感觉的到。一如他们。
佐助把手里抽了半根的烟丢到了地上,用靴子踩灭。他会一些印度语,在曾经逃亡的日子里来过孟买,和当地的人学了一些。那时候因为太过匆忙,对于大多事物都是匆匆一皆。地下水道的肮脏交易看不见,路边酒吧里放着的音乐是不是摇滚乐也不清楚,甚至站在街角若有无意玩弄指甲的女郎发色也记得颇为模糊。那年他是与其他的人一起做军火交易的,时间非常赶。他们落脚一天,就暴露了行踪,接着被人追杀,或有同僚要杀他们灭口,只为贩卖自己的军火。在一个偏僻的贫民窟安顿好人员后,他们只剩下四人,包括佐助自己。晚上彼此沉默的包扎着伤口,都不开口说话,用买来的干饼补充体力。军火不能擅自使用,剩下的家伙也所剩无几,硬拼之会让他们损失一切,之后剩下的只是等待。佐助清楚明白地记得当时那个夜晚,自己的同伴告密被人发现,他们三个人拿着那几把突击枪一人给了他一枪了解他。一枪打在他的眉心,白色的脑浆混合着血液都流出来;一枪在心脏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最后一枪是佐助开的,直接贯穿了他的颈侧大动脉,血液都喷到了他的脸上。一个同伴当场就骂了声娘,一脚踩到那具尸体的脑袋上,恶狠狠地碾了几下。要不是他们缺少枪支,不然的话总就把他射成马蜂窝。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开始杀人,也开始知道,不杀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自己。唯一的保全方式。
那时候他开出的是第三枪,最后一枪。先前的犹豫全泯灭在自己的同伴开的前两枪的枪声中。与其说是他的同伴,还不如说是暂时组成的团队,他们有自我组织,知道应变,随时会不声不响在背后给自己的同伴一刀。他的同伴都是一群杀人犯,连续杀好几个人的,或者因为复仇而大开杀界的,应该被抓到监狱里去,戴上铁链,被警察压着身体,走到那个末日的房间,坐在电椅上等着被处死。但是他们没有,选择逃亡是他们生涯的一种最普通的方式,选择杀掉阻碍自己的人是他们过活唯一的资本。这样的人可怜又可悲,却又可怕。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等待,就像抽一只烟,摆好了狙击枪的位置,调整好红外线十字瞄准器的焦距,于是就开始漫长的等待。等待目标进入监视范围内,然后给他来一枪,正中眉心。嘣!脑浆和血就会从他可怜的脑袋里流出来。
好似这世界本来就没有怜悯的依据,一切都是人类的错觉。在他们对准一个人的脑袋,扣下扳机时那种错觉烟消云散,只剩下真实。
迈开长腿行走。军火已经匿藏好了,只差等待。又是等待。佐助开始觉得有些不耐,但是这样的交易就是要等待。他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印度旅馆,向旅馆老板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后,放下了钱,得到许可拿到了钥匙。住进了一间还算干净的双人房。鸣人在傍晚的时候回来,拖着没了机油的「豺狼」,还有一条伤腿。他在愉悦发泄的同时,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伤,伤口不知道第几次裂开,裤子被血浸湿了一大片,铁锈的味道在他的身上环绕。他联络了佐助找到了房间,以免走错房间发生不必要的尴尬事件,走进房间就一头倒在了床上唉声叹气。床单被血染红了一片。
佐助坐在窗边,百般聊赖地看着窗外。知道鸣人已经回来,他在空气里嗅到淡淡的血味。不明显。
「伤口又裂开了。」
「…我知道。」鸣人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面朝佐助,「我很喜欢孟买。」
八成是因为永不束缚的自由。「…是么?」
「它是我看见过的,最漂亮的城市。」
「…恩。」佐助起身,他去拿带来的绷带还有抗生素粉。啊、这次多带了消炎药。
看见佐助拿来了绷带抗生素粉,还有消炎药,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了挠脸,「那个…我自己来吧…」
佐助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把他的腿抬起来,裤管撩高清理、上药、换绷带。
「…佐助…」看见这样的情况鸣人不免眉头一皱,「那个、听说你来过孟买?」
「恩。」
「对吧对吧,你认为孟买很漂亮对不对?」
「…恩。」
「话说我们还有十天的时间,才开始进行交易对吧?那个买家还真是麻烦,要我们听他的指示呢…」
「恩…」像是敷衍。佐助处理完了他腿上的伤口,站了起来,「…你要不要把肩上的也换一下?」
鸣人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用手去摸了一下,发现衣服已经被血弄湿了。
…他的眼睛还真是尖。他嘟哝一声。随后抬起手去拿佐助手里的东西,「让我自己来就好了!」手指碰到佐助的指尖,一股电流摩擦在手指之间,鸣人缩回了手。被静电电到了。但是他还是很快地拿走了那些东西,独自溜进了洗手间,砰得一声关上了门。
鸣人没有恋床的毛病,甚至给他一块木板他都能靠着睡着。但是偏偏现在居然睡不着…该死。他翻来覆去满脑子空白,也不知道到底要想什么。他的一只手吊在床沿,另一条腿不安分地从被子里伸出来。睡意全无。难道是因为在火车上睡太久的缘故吗…他这样想。但是仍然无法让自己安稳入睡。偏过头去看着佐助在另一张的床上背对着他,呼吸七平八稳,大概已经是睡着了吧。
他叹了一声,翻了一个身想要接着睡去。但是旁边的床上突然有了动静,佐助从床上爬起来,坐在床上眯起眼睛看着窗外。外面有隐约的蓝红色流光,还有可以压低的声音。
天花板漏了洞,有水滴下来,滴滴答答。阻碍他们的听觉。鸣人爬起来,看着佐助停止的手势,他保持一个动作僵了很久。那个该死的水声在他们的头顶滴滴答答,衣服都被他们乱丢在地上或者和被子裹在一块,像一只巨大的蛹。时间滴答滴答过去,那种声音越来越靠近,并且,红蓝交替的光越来越明显。
「…是警察。」佐助终于开口了。
鸣人一愣,动作放松,「谁报警的?」
「不知道…」他开始套衣服,「…先离开这里再说。」
跟着穿衣服,鸣人发现自己好象太过冷静,就算那声音越来越明显,可是他好象觉得…这样根本没什么。是啊,太冷静了,虽然一切都始料未及,甚至不知道前因后果。他穿上了裤子,小心挪动身体,又套上了外套,穿上了鞋子。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枪,塞进腰际。他忽然很想哼调,应该紧张的事情被他当成小事一件,于是他拍拍自己的头转过身去。佐助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枪也准备好了。他们彼此互相点了点头,接着小心离开了那间房间。
口袋里的子弹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警车的鸣笛在他们的脚下响起。鸣人知道这里已经被包围了,随时会被攻坚。佐助却带着他往另一边走,走了另一个楼梯,一直通往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他才停下,拿出打火机点亮,按照着记忆摸索过去,找到一个通风窗口,随便在仓库里找了一块布,将枪的口子蒙上,可起到消声的作用。然后朝那个铁栅栏射击,几下就搞定了那个铁栅栏。他将枪放好,弯腰卸下那个栅栏。
鸣人看得无比惊愕,「…你怎么知道…!」
「以前正好来过。」他没去看鸣人,表情依旧冷漠,这个通风口倒是勾起了他几年前的记忆。
不敢怠慢,直接钻进了那个通风口,鸣人紧随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