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就算是十二月的天气,也让人觉得燥闷。将手握成拳头,裹上毛巾,接着一拳击向玻璃。那种声音是核桃加热之后,在微波炉里爆炸开来的声音的几十、几百、几千倍。爆裂的声音犹如骨头断裂的脆响。而八月的天气更是让人觉得身处一场战争,你必须和燥热抵抗。可这种热量就如同放大几倍的孟买十二月天气,让他感觉睡在蒸笼里一样,要把你蒸熟烤熟。那种热像一根针顺着血管动脉长驱直入。逼近他的心脏。
「鸣人?快点醒醒。」
有人拍打他的脸颊,试图想要将他叫醒。但是他一皱眉,一挥手就将那只手拍开,接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他咕哝低语,说着旁人根本听不到的私语,身体蜷缩在一起如同一头幼兽。佐助直起身体,叹了一口气。
那个夜里听鸣人断断续续说话。佐助开始知道他在这些天里的生活,他装扮成一个外籍的人,装哑巴,终日不曾踏出这里一步。不与人交谈,是怕拖累无辜的人。封闭自我。灵魂出窍。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许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他说那些人的目标是那批军火。追着他们一直跑,是要找出军火的匿藏地点。佐助应该是一个聆听者,一个旁听的观众,他不知道能够做些什么。就算枪声响起,有人死亡又怎样,这些都会被城市吞没的声音,显得格外无足轻重。连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铿锵声都比它昂贵。
佐助再次伸手,这次没有轻拍鸣人的脸,而是伸手将他耳边掉落的发,拢到耳后,让耳朵露出来,还有饱满的耳垂。「…鸣人?」
他在很早的时候,在某本书看过一句话。上帝将罪孽放在女人的子宫里。婴儿带着罪孽出生,于是这个世界就有了太多的负面。一个人的躯体,不能够承载所有的原罪,因为他迟早会崩溃,或选择自杀。圣经里面所记载的七宗罪,或者是更多人类所创造的反面影响力。如叛离、如自私。都是由七宗罪分离出来的,更明细的载体。于是扩张、扩张、再扩张。在这个世界膨胀。充盈至每一个角落。让所有的人类都覆满了那种毒素,入侵皮肤、内脏、骨髓、大脑。攻克无用的抗体。全身上下。所以很早就存在,那些电视上的恐怖袭击场面,被人类放大化,夸张化,变得让别人无比震惊,乃至信服。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敌人躲藏在他们的胸腔里,透过宿主的眼睛审视着世界,随时出击。
而鸣人这个时候却在做梦,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抬起手拉扯衣服的领子。他梦见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自己身处在一个蒸笼里,闷热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脱掉身上的衣服,但衣服就好象粘在他身上一样,怎么都扯不下来。粘在皮肤上,又像千只虫子趴在他的皮肤上,一口一口咬着他的皮肤,浑身发痒。
能够感受到那股热浪在汹涌嘶吼,佐助知道如果他再不起来的话,火焰会吞没他们所在的屋子。即使如此,他依旧不慌不乱,冷静地要命。来不及了,他暗啐一声,弯下腰,将鸣人的脸强行掰正,左手扣住他的右手腕,立刻堵住了他的呼吸。他强逼他用这样的方式醒来。
「…唔!…哈啊!妈的混帐!」
大约过了几十秒,底下的鸣人开始一阵胡乱的挣扎,腿曲起踢腾,头猛得一撇顺利捕获大片的空气。他涨红了一张脸,明显的氧气供应肺部不足。他像是想起什么地又猛得转过头来,瞪圆了蓝色的眼睛,直接对上了上方那双戏谑的黑色眼睛。他呆楞三秒,像是想起什么,接着坐了起来。佐助也立刻倾身立直了身体。他把手重新伸出来,朝着鸣人。
「啊…?」鸣人不明所以地看着那只手。
「十六小时,你还想继续睡么。」
鸣人坐在床上发了会愣,又抓了抓头发想要回忆刚刚那梦的情景。幸好没有被蒸熟,他想,然后伸出手去抓着佐助的手,想要从床上站起来。好吧,其实鸣人还没有睡醒,伸出手抓牢佐助的手也是出于本能,当他发现自己居然伸出手,而且还抓住了的时候,明显手一缩。可佐助没有放过他想要逃的机会,牢牢握住。僵持了一会,他也发现自己压根别想挣脱掉,于是妥协,抬起腿赤着脚想要下床,站在地上。衣服凌乱,脖子上还有红痕,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
走下床,两只脚落地,他想要迈开腿走路。
接着腿一软。向前倒去。
有先见之明的佐助提前一步架住了鸣人的胳膊。腰部的酸痛比鸣人想象的要剧烈——因为他娘的痛得没知觉了。他整个人趴在佐助的肩膀上,眼角抽搐地咒骂。妈的腰居然都没知觉了。
就在鸣人在心里把矮千刀的佐助骂了几百遍的时候,这个挨千刀的家伙,吐出了一句比挨千刀还挨千刀的话。
「你确定你现在还能走路么。」
靠你爷爷的!你那么笃定做什么!你以为大爷我是你说了走不了就走不了说跑不了就跑不了不能走不能跑我用爬的还不行么!呸呸呸、我又不是爬行动物!为什么还要像一个黄花大闺女一样被你这样抱着啊!靠你快放开我!等等、大爷我不是黄花大闺女喂!
就在鸣人正要发作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爆炸的巨响。
「砰!!!!」
佐助和鸣人对视了一眼,不过几秒钟的时间,那种爆炸的巨响再一次响了起来。并且这次的声音更加的明晰,明显是在向他们靠近。
了解贫民窟情况的鸣人十有八九猜到了什么,他挣开了佐助的怀抱,直接撞出了房外。环顾四走。
在北面贫民窟区域掀起了一阵强烈的热浪。橘色、红色、黄色色彩的火焰窜得老高。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逃离,死神隐藏在那些火焰里,随着火焰的迅速蔓延而逼近,他勾走一个又一个人的灵魂。巨大的黑影如同死神的真身,但又不是。那些爆炸的声音是瓦斯的缘故,火引爆了它们,在外面听起来更加震耳欲聋,连土地都被憾动分毫。贫民窟的人们都将自己所有的水拿来灭火,但是依旧不减火焰的气势,它反而更加旺盛。
它得意洋洋,它趾高气昂,它摧残一切却依旧冷漠无情并且高傲地不可一世。用完了所有配给的水。人们只能抱成一团等待着大火的过去。孟买的贫民窟平均每年都会发生四次以上的火灾,一般情况下都是让它自行熄灭。毕竟他们无法喊工消防队,也没有足够的水灭火。向上帝祈祷火能够快点过去,别无选择。
当佐助从房子里跑出来的时候,鸣人早就抓着一块湿掉的防水布冲向最近的一个失火点,那间房子里还被困着一个孩子。孩子在里面擦着眼泪哭嚎,烟雾不断刺激他的眼睛,火舌舔着他的脖子,像品尝一道美味的佳爻。孩子因为被烫到失声尖叫,站在安全地带的母亲哭得几乎晕过去。他们总是亲眼见证自己家人、孩子的死亡,却无法拯救他们出困境。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所以他还是选择冲了进去。将防水布披到那个孩子的身上,驱赶他快些出去,孩子得到了救助,哭着奔了出去,外面的母亲泪眼相迎。那块防水布几乎被烧光,孩子只是皮肤小面积烧伤而已,并无大碍。可是漩涡鸣人这个蠢蛋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他想直接从火中逃出来的时候屋内的瓦斯忽然爆炸,发出惊天的巨响。屋子上的木条轰然塌下来了一小半,几乎支撑不住。
鸣人觉得自己就快死了,烟雾挤进他的喉咙还有鼻子眼睛里,空荡荡的胃袋里一阵翻腾,他觉得那烟雾几乎要逼他把胆汁给吐出来,眼泪直接被那烟逼得掉出来。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白痴,你不会提前预防么。」
「妈的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唔!」他习惯性地快速回嘴,接着整个人就被一块防水布包住了,佐助不知道什么时候顶着一块更大的防水布跑了进来,一把用将一块湿毛巾捂住了鸣人将要喋喋不休的嘴。
「逞强不是在这种时候逞的。」佐助顺势用手臂捆紧了鸣人的肩膀,「把毛巾捂上,要跑了。」
鸣人抬起手固定住捂在口鼻上的湿毛巾。在没有任何的表示之下,他被佐助的手臂力量推移向前跑去,他听见木板咯吱咯吱的声音,火焰舔过他的脸。呼啸的风伴随着热浪朝他涌过来,他有种火烧眉毛恨不得立刻离开的想法。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代价是报销了一张防水布,鸣人用手撑着膝盖喘气,并且不断咒骂,他扑通一声就直接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毛巾被丢到了一边,而刚刚他救下的孩子的母亲走过来向他道谢,他喘着气摆着手说没关系,完全忘记了自己在这里应该有的身份。佐助走过来把他拉了起来,鸣人还想告诉他他还想喘口气,但是有人站到了他们的面前,看着他们。
微微眯起眼睛的鸣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孟买人,他记得好象见过他。似乎是…这个贫民窟的带领人。
「麻烦换个地方谈谈好么?」
对方丢出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让他微微惊愕。他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鸣人眼神有些复杂,而佐助则是站在他的旁边,暗自揽紧了鸣人的肩膀。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格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