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
亞瑟混身濕漉漉的從夢中驚醒,驚恐的眼神還停留在最後那段夢境。他終於回過神了。現在的處境非常安穩、平靜,他望向四周,那是一間小屋。之所以稱為「小屋」,是因為觸眼所及便可目視一切。他坐在角落的草編床上。
這裡沒什麼擺設。窗台下的櫃子、中間的餐桌椅以及目前所在的床鋪。緩緩迎來的溫暖的氣息來自於前方壁爐,那裡材火劈啪作響,跳躍的火星被揚起,隨著淡淡的灰煙飛出煙囪。
擺放的餐桌看起來一點都不堅固、搖搖欲墜,但它可是沒少被照顧,上面沒有什麼灰塵。桌面上擺滿一盆有各種長相詭異的水果、茶具以及亞瑟身上的裝備;地面上鋪滿著捲成條狀的枯草,讓室內更乾爽。總之,這就是一棟簡單的農舍。
他低頭見自己右手臂上包裹布條,此時已經被黃綠色的液體沾濕,一股奇特的草腥味從那裡竄入鼻腔。他的視線停留在桌上的個人物品上,裡面的東西再度閃閃發光。
那東西不見可就糟了呢。亞瑟艱難的移動雙腳,那裡是酸痛無比。下床的當下,窗口旁大門被打開了,走進來的是一位老人──西爾克雅;他拿下一頂乾草編織的帽子,掛在門口旁,將手上的鋤頭放到門邊。
「醒來啦?」
西爾克雅看了亞瑟一眼,走道壁爐前拿起掛在前方溫熱的茶壺來到桌邊,拉開那張板凳坐下並斟下一杯「奇特」的茶水遞向亞瑟。他凝視著後者的眼神後點了點頭。「看來精神沒什麼問題,我還怕你醒不起來吶。」
亞瑟看了那杯同樣充滿草腥味的茶水皺了眉頭,那股味道更甚手臂上的味道,直嗆鼻腔。他搖晃了兩下,那杯液體越搖越濃稠。西爾克雅到底在裡面加了什麼?
「這個是……?」
「別問!對你的傷口很有幫助的。」西爾克雅從袖口拿出被摸得光亮的菸斗,自顧點了起來;其實他的眼角偶爾會飄向亞瑟,確定他有沒有喝下那杯茶。
「西爾克雅……這裡應該沒有第二個老人是吧?」亞瑟問。
「是,只有我一人!快喝吧,不會毒死你的!」
亞瑟撇下嘴角,盯著手中濃稠的杯中物,那味道令他望之卻步。最後,當他端起時再度看了西爾克雅一眼,豈料西爾克雅動作飛快,用菸斗朝亞瑟額頭敲下,奪過杯子一口栽向亞瑟嘴裡。
不得不說那經驗真的太奇特了。那股腥臭沒有隨著濃液滾落肚內,它殘留在喉嚨上刺激鼻腔內的嗅覺細胞。
「噢──太刺激了!」
西爾克雅露出一臉睥睨,隨後抽了一口煙。「有你胡搞來的刺激嗎?」他拿著菸斗指向後者的手臂。「這隻手可付出不少代價,我真搞不懂你的腦袋裡裝的是什麼。」
亞瑟遲疑幾秒,聳了聳肩。「或許你能告訴我,過去那幾天我們到底經歷什麼。」
西爾克雅沒有回應。他將菸斗叼到嘴邊,走向窗口底下的櫃子前,從那裡拿出幾個玻璃瓶子擺到桌上。
「你看看認不認得?」
瓶子裡面裝著一些小型物體,像是景觀球。正如他們所經歷的,泥海枯林、腐龍鹽池、針林蛇岩、巨花精靈……等。如果西爾克雅再沒出現,他們恐怕要把接下來的幾個瓶子都跑過一輪了。
「這是……我們經歷過的東西?」亞瑟驚訝,那些東西可是在瓶子內吶。那他們是怎麼經歷那些不可思議的場景?「那些究竟是你的幻術還是真的存在?」
西爾克雅學亞瑟聳了聳肩,將那些瓶子再度收回櫃子內後坐到後者面前的板凳上。「你認為現實和幻境有什麼差別呢?」他再度以菸斗朝後者的手臂上指了指。「看看你的手。要我說──相信你所在,那就是真實。」
「可是這太誇張了,怎麼可能?」
西爾克雅對他眨了眼。「那是你現在無法理解的。」語落,他再度深吸濃煙,吐出一圈完美的圓圈。「不論那是真實或者幻術,觸發陷阱的你們還真有本事。經歷過的那些都是數一數二的強勁關卡……呃,好吧,那片泥林不算。這些可是哈得洛德提出的鬼點子呢!」
「老爺子?」
「哈!」西爾克雅大笑一聲,拍下桌子。「那小子何時成了德高望重的老頭,哈,真有趣!」
「西爾克雅。撇開那個不談,我……」
西爾克雅舉起手阻止他繼續問下去。「我知道你的疑惑有很多。此刻先緩緩,往後還有一點時間讓你問。」語落,他再度走向大門後方,拿起掛在那裡的一件黑色斗蓬扔向亞瑟。「你昏睡好幾天,手腳一定不聽使喚,而我近期需要有個人手,不能讓你乾躺在那裡。下床活動一下筋骨,跟我來吧!」
亞瑟試著擺動雙腳,幾番嘗試後乾澀的關節令雙腳麻痺,沒多久,他可以習慣再度站立的感覺,披上斗蓬後跟著西爾克雅走出屋外。
那時氣溫稍微冷冽,但眼前卻是如盛夏般的充滿生機與活力。這是他首次見過赤海彼岸的景象,與當時物濛濛的一片截然不同。
木屋後方有顆巨大枯樹,其後是一座岩壁的山崗,那裡有條小徑可以通到頂端。屋前是一片龐大的農地,種滿青鬱的作物,金黃、鮮綠及豔紅的穀物與蔬菜交織,形成五彩斑斕的圖畫。
微風吹過,在那些穀物上變成一道波浪,朝後方的廣闊平原那裡奔去;西爾克雅指向風離去的方向,他說那裡之後便是稀疏的樹叢和一池池的沼澤。
「亞瑟,這下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需要人手了。」
西爾克雅帶領亞瑟穿那些作物來到一片碎石山崗。那裡最高點便可以眺望一望無際的赤海,在日光的照射下是那麼平靜、閃閃發亮。
在過去十幾米處便是海岸峭壁,離下方沙灘至少有上百米的高度;陡峭的岩壁令人腳底不由得發起一股涼意。
強勁海風從赤海那裡吹來,沿著岩石向上竄升,形成一股強大的氣流朝他們直撲而來。幾分刻後那片海洋說變臉就變臉,閃耀的海面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聳的白霧。
它的氣流強勁翻滾,由下往上、雷光閃爍,朝赤海東方推進。
「亞瑟,你看!」西爾克雅指著遠方沙岸上的殘骸。那顆無辜的引擎安靜地躺在那裡,而主體早已被大浪衝走了。雖然很小,但從這距離來看顯然只有半天的路程。
「這麼近?」亞瑟再次皺起眉頭。
西爾克雅點了點頭,他再度抽了一口煙,隨後那股白煙很快的被強勁的氣流帶走了。「你們是第一批觸發陷阱的傢伙,或許運氣真的很好。」
「我還是無法相信,在那裡我們可是耗了十來日的路程。」
西爾克雅大笑,隨手拿起菸斗敲了亞瑟的腦袋。天吶,連這麼不起眼的菸斗都令人這麼疼,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做的?
「人總是以為自己感知的就是真實,」西爾克雅拿下菸斗,再度露出藐視的眼神望向亞瑟。「你太相信腦袋所感受到的,可卻無視於它被欺騙的事實。忽視心靈深處的感受會讓你更加疑惑在現實與夢幻之間。」
西爾克雅的一篇大論看似很有道理,但卻令亞瑟聽得一頭霧水。「你說的太深奧了,為何不直接回答……」
西爾克雅隨即又是菸斗來襲,直敲亞瑟腦袋。「你如果想不通,那為什麼要我給你答案?」他從懷裡拿出一顆圓形、銀白色的金屬物,一頓皺眉。「看來還有時間。如果想不通,那麼我會給你答案的。走吧,那兩個傢伙應該快回來了。」
頓時驚訝一愣的亞瑟似乎過於放心,完全沒有想到那三個傢伙在哪裡。隨後他問起黑夏爾,可西爾克雅給他的回應只有一笑置之。
沿途上亞瑟咬牙切齒的將目光投向眼前哼歌的老頭,內心盡是一堆抱怨,與眼前這老頭相處時間才不足半天,他已經快要受不了了。
當他們穿越過作物田的當下,遠處的山崗那端出現一大一小的身影。他們滿負木材,在那裡招手。亞瑟一陣興奮,終於不用與西爾克雅獨處了。他們在小屋後方會合。
「老粗,黑──」
薩洛梅一驚,飛撲到亞瑟身旁一把摀住其嘴巴,輕聲於亞瑟耳畔低語。「別在這裡說。」語落,眼神瞥向站在大枯樹不遠處的希魯。
「那裡有什麼?」
「你要不要去看看?你要的答案或許在那裡。」
亞瑟的視線落在那顆枯樹前。枯樹如同他們在腐海內看到的沒有兩樣,只是大顆了一點。如果說是枯木,那裡的樹幹上已經冒出幾抹鮮綠的嫩芽。
他緩緩走近,氣根上方的樹幹已腐朽中空,足以容納兩個薩洛梅都沒有問題。近看那些冒出地面的氣根錯綜複雜,像是牢籠。此刻,一抹黑影從那裡閃過,即使裡面黑得見不著任何東西。
「黑夏──」
吼!
探頭的亞瑟才剛開口,一頭漆黑的野獸從黑暗中冒出,牠呲牙裂嘴地衝過來,撞上那些氣根後被彈倒,接著趴地對他大吼。是的,那是黑夏爾。
只不過目前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眼睛圓滾滾、活潑的小男孩。現在的黑夏爾,四肢腫大、發黑,眼裡充滿像是腐龍那樣的死亡灰白;大吼的嘴裡流下大量唾液。
亞瑟肩膀忽然搭上一隻手,反應不及的瞬間身體已快速往後飛,滾地兩圈後被薩洛梅粗壯的雙腳擋下。
「離他遠一點!」西爾克雅露出銳利的雙眼,那即將發怒的聲音穿透他們的靈魂。「我不希望有人在這裡被他撕裂。薩洛梅,你最好看好那個傢伙!」語畢,他轉身盯住那裡,敲下從袖口拿出來的手杖,一道沉悶的聲波將黑夏爾震昏了。
「黑夏爾怎麼會變成這樣?」亞瑟抬頭看向薩洛梅,後者搖頭嘆息,隨即一手將他拎起,拍去身上的乾草。
「對不起,亞瑟。」薩洛梅放下亞瑟,滿臉歉意。「我不應該叫你過去的。」他拍拍亞瑟肩膀後對走來的希魯示意眼神。「走吧,我們有事情回到屋內再說。這裡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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