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織走到床邊後坐下,若有所思過了三秒後輕巧地滑上床,她微微弓著身子,曲起修長雙腿,雙手抱膝,重新穩定自己情緒。我好似見到了三年前的「她」─非常類似的舉措與情感,難以言喻的憂愁瀰漫在此刻空間之中。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UVDA686aD
當然三年前的我暫時還目不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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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織,剛才那股悲傷很難說明與理解,究竟是從何而來?」我鼓起勇氣發問。
她彷彿咀嚼久遠前回憶後慢慢吐出那股無以名狀的傷悲:「既然你繼承瑠璃子能力,就表示她已不在這個世上。」
我如夢初醒,差點忘了現在的雙眼是一位女士意外過世而捐贈,醫院不會告訴接受移植者相關細節,我即使懷抱無比感恩的心,卻一時忘了偷偷探詢恩人的相關消息,如果可以,我想盡己所能報答對方的遺族。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24ZQo5ng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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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繼續爬梳記憶:「瑠璃子小我一歲,雖是同父異母可是感情相當好,我們相互扶持而成長。大學時,我曾對現狀與未來一切感到迷惘無助,走在充斥風俗店的街道上,甚至一度想進去『接客』以麻痺自我,也多次遇上色情片的星探搭訕或經紀公司邀約拍攝寫真。當下很想把自己丟進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藉由感官接收外界刺激,以快樂與痛苦並存的方式減弱心中痛楚。很矛盾卻又真實,你可以理解嗎?」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JXtWE9agM
我點點頭,想像如同行屍走肉般的「失衡」陰陽師,迷失在燈紅酒綠的歌舞伎町,好比另一頭52赫茲鯨魚卻吟誦不出「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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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瑠璃子邀我到她們的實驗室。對了,她念的是微生物學,非常有天分又聰敏好學,以極快速度在去年取得博士候選人資格。」
沙織代替瑠璃子露出短暫的驕傲笑容,接著述說那次被治癒的特殊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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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妳知道在地球上所能見到最大的影子是什麼嗎?」瑠璃子正在幫沙織沖泡香醇咖啡時,冷不防提出問題。面對突如其來的發問,毫無準備的沙織一時愣住。
「是弦月消失的部分喔,那不就是地球本身的影子嗎?看不見就以為不存在,月亮本體並沒有消失,而是接受地球溫柔的覆蓋。目前的迷惘或傷悲可能是人生中短暫的巨大影子,但是我們的真實心靈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尤其是追求平衡的心。妳知道嗎?每當我觀察這些微生物時,總覺得人類世界真渺小!」
「人類世界渺小?」沙織露出困惑神情。
「嗯嗯,是呀,和很多人的印象恰好相反。世界上還有許多沒被發現的微生物,已知的種類又有千萬種,更曾發現四十億年前的微生物化石,甚至已經活了幾萬年,有的能存活在超過攝氏一百度以上,有些被冰凍在零下二十度卻只是冬眠,太多太多奇特的微生物。人類基因組大約由兩萬個基因組成,可是人體中微生物群的基因大約在200萬到2000萬個之間,簡單來說,每個人都是由自身的DNA再加上身體中微生物的DNA所結合起來。由此來看,人類世界真的很渺小呢!還有很多未被發現的微生物正召喚我們。」興致昂然的瑠璃子說著雙關語後輕輕一笑。「正因為如此,人們如何和微生物共存成了重要議題,科學家們不再把微生物當作敵人,並非所有寄存在人體中的微生物都是有害的,好比我們的情感反饋一樣,每個人的體內同時存在益生菌和致病菌,二者倘若失衡,身體健康就會出現問題。因此如何達到平衡才是最重要的一環,不就和爺爺所告訴我們的陰陽術基本原理很類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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瑠璃子一席話傳遞很多訊息,沙織慢慢思考並消化。
覆蓋我們心靈的陰影未必都是有害。
瑠璃子當下其實可以選擇用「情感移轉」來幫助沙織,然而只是治標不治本,暫時覆蓋的陰影終究必須靠自己去除;假如無法除去,那就得想辦法和它共生。
言語,是陰陽師最強大的力量。果真一點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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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沙織準備離去時,瑠璃子小聲地補充說:「姊,就連我們在『愛愛』時,那裡也會產生有益身體的微生物STM喔!」姊妹倆相視而笑。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iYOu0Xj4K
瑠璃子明明年紀比沙織小一歲卻早熟又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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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沙織正遭逢母親意外車禍去世和失戀雙重打擊,身心備受煎熬。諷刺的是,自己身為陰陽師卻沒能用「覆射之術」預測這樁意外;瑠璃子母親則是在生下她的第二年就因急性血癌而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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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微生物可以體會到人類的渺小?
從觀察微生物當中體悟這麼多人生道理,瑠璃子真不簡單。不,是這對姊妹非凡人也,我暗忖讚嘆著。
沙織伸直雙腿,雙手輕撐在床繼續咀嚼腦中記憶:「當我步出實驗室時,眼前一片接近無限透明的藍映入眼簾,天際劃過一道飛機尾跡。心中傷痛好像被看不見的暖流給慢慢療癒,我在關上實驗室的門後,流著淚低聲向瑠璃子道謝,卻是最後一次沒能親口對她說出的感謝。」遺憾淚水從沙織眼角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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瑠璃子和服部奈緒均屬A.L.A.N.「夢魘後的愛」成員,除了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外,瑠璃子具有微生物學的淵博知識更是關鍵,即使沒有特殊能力,應該也無礙她成為重要成員。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4efGd6V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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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之後,她突然被派去和服部奈緒會合,地點在俄羅斯的葉卡捷琳堡,應該沒聽過這地名吧?那座城市離神秘的"Aralsk-7:沃左扎德尼亞島"非常近;距離莫斯科卻有將近1800公里,開車的話得整整花上一天的車程時間,幸好東京有航班可以抵達,加上轉機大概需要十六個小時。
令人納悶的重點是:兩個微生物專家大老遠飛去鳥不生蛋的地方,又離「沃左扎德尼亞島」非常近,究竟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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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似乎發現前所未見的不思議微生物了!」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FZw7XJ8g7
那時瑠璃子用加密簡訊讓我知悉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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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妳們不會千里傳音。」我發出嘆息聲。
沙織翻了一下白眼:「我說過別把陰陽師想的太神秘或詭異,利用高畫質視訊或語音通話不是更好?假如可以搭車,忍者也不需要使用『草上飛』的功夫吧?」
她緩和情緒後繼續說明:「在收到加密簡訊之後的三天卻音訊全無,那時我焦急萬分,畢竟組織並沒有派我一起前往,瑠璃子選擇用加密簡訊也暗示此次任務非比尋常。雖然陰陽師─至少我和瑠璃子沒有這項能力─不會千里心電傳音,可是如果有人使用特殊能力,具有較佳能力掌握度的陰陽師,便能感應到大約方位。世界上不時會有奇人軼事新聞或地方能人異士、奇怪現象被八卦小報揭載,如果屬於陰陽術能力範疇,我們一樣可以感受到,組織會蒐集地方怪奇新聞,再請我們判定或是去找尋。因此我努力感應她們是否曾動用過自身能力?發現僅有服部奈緒使用過一次,瑠璃子則是毫無動靜。然而出身忍者世家的服部奈緒習有世代相傳的忍術,倘若她使用的是忍術而非陰陽術,我便無法感知。沃左扎德尼亞島本身就相當危險,加上我一直對服部奈緒有種不信任感。」
「等等…能夠感應使用能力者方位已經非常厲害,妳還能分辨是瑠璃子或服部奈緒?」
「我和瑠璃子一起長大,自然對她使用能力時的狀態很熟悉,當她使用『情感移轉術』時,會讓人感受到一股非常溫暖的力量,你親眼見識過就會理解。」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aGBmV0pp8
沙織還無法接受妹妹已經不在世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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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織發現語病後稍作停頓,用左手指著雙眼:「現在陰陽師的能力除了言語之外,大抵上是藉由雙眼來施術。瑠璃子和你所使用的『情感移轉』都必須直視對方雙眼─包括在記憶的時空裡頭,服部奈緒也相同,她被稱為『欲念之女』,能短暫滿足被施術者的欲望,見到心心念念或一生愧疚之人,進而產生歡欣之情或絕望失落情緒,厲害之處在於她能『主動』決定讓對方見到喜歡思念的人或愧對之人,不像情感移轉或竊取僅能被動式擷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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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眼前女子的述說,我感覺今天的時間流逝好像異常緩慢,床頭櫃上電子鐘顯示接近傍晚六點而已。
「服部奈緒練就的易容術也是一絕,她也略懂科學定義上的催眠術,運動能力非常出色,曾經入選過日本青年奧運的國家游泳隊與女子七項全能代表隊,若非她不想引人注目而退出,很有可能奪牌而繼續代表成年隊出賽。她也是瑠璃子研究室的學姊,而且已拿到微生物學博士學位,原本計畫前往『馬克斯-普朗克研究院』(Max-Planck-Gesellschaft)繼續深造,因為和瑠璃子同時受到組織的徵召而放棄。此外,她還精通多國語言也擁有法學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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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輪到「大魔王」登場了,沙織口中的服部奈緒簡直是個「神人」。
所謂三頭六臂就是如此嗎?聽到她對服部奈緒的形容,我不禁瞠目結舌。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6NIZNCs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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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織對於服部奈緒的介紹宛如神話一般,我想起著名的馬克斯-普朗克研究院標誌就是羅馬神話中的「智慧女神」─蜜涅瓦;服部奈緒可能還得加上「戰神」艾瑞斯,融合二者才能代表她,畢竟依照沙織的推論,她極有可能想引發大規模的戰爭。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fC9srnm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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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綸,即使服部奈緒能力如此出色優秀,她還是不受父親服部泰二的親睞,重男輕女的傳統保守觀念依舊在日本社會施咒,一道無法逃離的古老秩序束縛著大和民族。單就這點來說,臺灣社會比日本與南韓都要好上太多,前來台北的飛機上,我剛好看了電影《82年生的金智英》,感觸良多。你知道這部電影嗎?」
我向沙織點點頭表示知道這部電影及同名小說,不過尚未向上天取回視力之前,只去電影院「聽」了《哈比人:五軍之戰》與《羅根》,「口述電影」版本實在太少。諷刺的是,台灣視障者約有58.9%的休閒娛樂是「看」DVD、錄影帶與電視。
「文化平權」的觀念才開始在這個不友善的社會萌芽;至少性別平權的貫徹遠勝日本及南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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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部奈緒還有一個哥哥和弟弟。」沙織補充道。
我心頭一陣顫抖,服部一氏基因能力如此驚人,哥哥與弟弟該不會也是能力超絕?
沙織明白我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aXDENk724
「你猜對了,服部一氏除了忍術也懂陰陽術,很多人誤以為服部半藏是忍者,當時他只是老闆或人力派遣公司,麾下有一大批能力超凡的忍者部隊,當然也有陰陽師,加上他是德川家康身邊的要角,就算習有陰陽術也不足為奇。」她伸了懶腰後繼續補充說:「哥哥服部大海與老么服部大地確實都是資質很好的忍者,也承繼了特殊能力,服部大海也是這次的對手之一。」
「妳只說了大哥,那麼弟弟不是對方成員之一囉?」
「你的反應真快,瑠璃子選得真好。」沙織額手稱慶:「服部大地是我們的戰友喔!服部大海的能力是『浪潮術』,人如其名,他擁有澎湃又滔滔不絕、如同巨浪一般的氣功,可用眼神凝視把對手震退。」
可真是名副其實的用眼神殺死對手。
「那麼妳目前唯一的戰友服部大地呢?」
沙織顯然有點不開心,敏銳如她已聽出我用字遣詞上的謹慎。
她低聲嘟嚷:「等你加入我們再告訴你。」
「如果妳所說一切都是真的,我遲早會明白。」心中暗自祈禱不要有明白的那一刻,那就表示沙織所說的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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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織接續說明自己的主要能力「填詞術」:
可藉由音樂探知對方內心想法與短暫回憶,猶如譜出一章樂曲時,對方心緒會主動填上歌詞。倘若不能使用音樂時,凝視對方雙瞳或與之接觸,也可在心中填出受術者的思緒,同時使用的話,更會有加乘效果,展現出的能力也最為完整。
「某程度來說,也是依賴凝視對方雙眼而發揮的一種能力,歸納相似性的話,服部兄妹和我們所具備的能力都可被現代科學納入『催眠術』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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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沙織一開始所言,陰陽術基底是語言文字,幾乎所有陰陽術都可被科學所驗證,倘若不是現在科學能力所及,將來也一定會被驗證與認可。仔細分析目前概況,她所轉述說明的陰陽術能力確實如此─尤其是「認知心理學」的解析方面。沙織具有的能力較為神奇,但是藉由音樂來催眠或施展讀心術也並非不可能。
我望向她放在桌上的黑色盒子,裡頭裝有那支奇妙的單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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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兩項特殊能力─記憶的時空旅行和夢的預知,這兩種能力比較少使用,也較難掌握訣竅,未必每次都能順利施展出來。今天下午在情急之下,幫助你進行一次記憶時空旅行拯救陳醫師,僅僅是我過去一年半來第一次使用成功,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發揮的力量。」
我十分好奇這兩項特殊能力的發揮過程,原本打算追問,但是沙織眼神示意暫時不要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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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瑠璃子和服部奈緒出任務的第四天,瑠璃子終於再度與我聯繫。」
沙織從行李中拿出手機並輕按我瘦弱的右手臂,用力凝視我的雙瞳,接著點開螢幕,瞬間跳出一封電子郵件。我不敢置信取回視力的雙眼竟然可以讀懂日文,沙織露出滿意笑容。
之前總覺得沙織有點眼熟,此時望著她清新脫俗的側臉,赫然發現沙織神似因意外過世的「百年一遇」美女歌手─坂井泉水,我一時看得出神,她捏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讀信。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kOnpcJX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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