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人父，百般疼愛的孩子犯了錯該如何是好？這正是此刻困擾著井上哉的問題。

 

　　基本上，他幾乎沒怎麼責罵過黑子哲也，畢竟對於懂事過分的黑子來說，不需要太過嚴厲的管教，那孩子也自有分寸。

 

　　可是凌晨兩點的現在，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從該到家的八點多至今，他完全聯絡不上對方。赤司征十郎臨近午夜時來過電話，告知黑子已離開他們家，等了許久，卻遲遲等不到黑子進門。

 

　　井上哉每分每秒無不擔心，當然也想過直接出門去找，無奈家裡另一位問題兒童，黃瀨涼太早在第一時間就衝出家中，更糟糕的是那人連手機、鑰匙都沒帶，所以再擔心，現下也只得留守家中，以免黑子回來了找不到人，或是黃瀨進不了家門。

 

　　時針指向三之時，家中的門鈴奏出宛若天籟般的樂音，他在快步至門口迎接，當門打開的剎那，那抹水藍才終於讓他高高懸起的心安了下來。慶幸黑子平安無事的同時，湧上的是憤怒，他克制住想把少年揉進懷裡的衝動，轉而嚴肅地板起臉，一開口便是斥責。

 

　　「為什麼現在才回家？」

 

　　「對不起。」少年仰起的臉上帶著一點不安和歉疚，冰藍的眼瞳轉動，活脫像是因為貪玩忘記回家、怕被雙親責罵的小孩一般，甚至還揪緊了自己衣服的下襬，看起還好不可憐。「下次不會了。」

 

　　少年的道歉十分真摯，眼裡的反省、愧疚也不假，但井上哉就是感到了強烈的違和。那孩子表現得太過正常了，正常到有些詭異。況且，黑子絕非貪玩的孩子，晚歸也應當是發生什麼事……不過，人看起來無恙，應該他是多心？按耐不住心中隱隱竄升的不安，井上哉側身讓少年先進到家中，又再次詢問。

 

　　「跑去哪了？」

 

　　「唔、」黑子歪了一下頭，開始在書包中翻找，「這個，送給井上先生。」他拿出了個淺藍色的小雞仔玩偶，遞到井上哉面前，在井上哉遲疑地接過後，他又從書包掏出另一隻黃色的小雞仔，放到矮桌上。「黃瀨君也有一隻……黃瀨君在睡覺嗎？」

 

　　「不要轉移話題，你為什麼這麼晚回家？」雖然收到黑子的禮物，不僅激動又開心，可是該管教的還是要教，儘管氣已經消了，但井上哉不得不繼續板著臉。

 

　　「就……」黑子有些猶豫，把方才放到桌子上那手掌般大小的布偶拿了起來，在井上哉面前晃了晃。「去遊戲中心夾娃娃，不小心把錢用完了，只好走路回來，才會這麼晚。」迅速、不帶起伏的把事情交代出來。

 

　　「哲也……」

 

　　「十分抱歉，讓您擔心了，下次不會了。」黑子鄭重鞠了一躬之後，偷偷瞄著井上哉的表情。

 

　　「……算了，之後注意一點。」井上哉頓了許久，終究是沒有做出嚴厲的責罵，說到底，他還是捨不得。

 

　　「嗯，我知道了。」黑子乖巧地點頭，向井上哉道過晚安後就準備回自己的房間。那是和平時無異的表情，動作卻透出些微的慌亂，致使井上哉又蹙起了眉。

 

    「等等、哲也，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你眼睛紅紅的？」井上直接拉住黑子的手臂使他止下步伐，緊接著，便貼近黑子的臉，仔細觀察。

 

　　可以感受到對方鼻息的親密距離，在這個家來講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不論是黃瀨涼太還是井上哉，跟黑子間的肢體接觸都不少，而黑子也早該習慣了，實在沒有理由出現此刻的反應，那波瀾不驚的雙瞳出現慌亂的情緒，就連表情也帶有少許的懼怕，他用力甩開井上哉的手，有些狼狽地退了幾步。

 

　　「哲也？」黑子激烈的反應讓井上哉愣了一下。

 

　　「對、對不起。」黑子囁嚅，卻還在防備一步步靠近的井上哉。不管是誰，他現在都不想讓任何人靠近。

 

　　沒多久，井上哉也發現端倪，黑子害怕的情緒過於明顯，讓他又開始擔心。這一副就是受到什麼刺激的樣子啊！「到底怎麼了，哲也？」

 

　　「沒事，我很好。」

 

　　「騙人。」井上哉一口咬定。

 

　　「……」黑子垂頭不語半晌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小聲卻又堅定地回答。「我真的沒事。」

 

　　「我才不信。」看黑子又打算自己承受一切，井上哉不禁又覺得火大。黑子的弱點他姑且還是知道的，既然對方不肯說，也只有用逼的了。「給你三秒，不說我就搔你癢。」

 

　　「請不要這樣。」

 

　　「那你倒是說啊？」捲著袖子，井上哉逼近黑子。

 

　　「請不要……」怕癢是一回事，現在不想讓任何人近身又是另外一回事。下意識往後退、往後退，然後他的背抵上牆壁。眼見無處可逃他才將雙手橫在身前做出防禦的姿態，井上哉沒有半點妥協的意思，他抿了抿唇。「……我會說的，請讓我靜一靜，明天、明天我會說的……」

 

　　井上哉突然僵住了，他看見黑子橫起的手腕上有著刺目的紅痕，那明顯是經過綁縛的痕跡。一言不發地盯著黑子許久，久到連黑子都有些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井上哉才再次開口。「哲也累了吧？先去休息……明天我幫你請假，不要去上學了。」

 

　　井上哉突然轉變的態度讓黑子有些疑惑，但的確是累了的他卻也沒心力計較，乖乖走上二樓。直到黑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樓梯口，井上哉才如同受到重大打擊一般，頹然坐倒至沙發上。他怎麼會這麼遲鈍，他家的孩子跟本不可能因為玩樂而翹家……進門時的虛浮腳步、不屬於他的衣物、紅腫的雙眼、被綁縛過的手腕、怕人近身的反應、閃躲時無意識的扶腰動作，最重要的還是──剛剛所發現的，鎖骨、脖頸上佈著的吻痕。

 

　　這一切說明著什麼？井上哉疲憊地揉了揉額側，可以的話，他真的希望自己誤會了，但憑他的經驗，他的推測八九不離十。

 

　　不過，有一點卻讓他不解，黑子似乎有意維護對方……所以是認識的人？但就算是認識的人，都做出這種事了，還有什麼理由去維護對方！啊、可惡，煩死了。井上哉對於之後該怎麼做完全沒有頭緒，腦子亂哄哄的甚至難以思考。

 

　　搞什麼鬼啊……

 

 

****

 

 

　　處處尋黑子未果的黃瀨，此時有些失落，他靠在牆面，任由寒風殘襲上。冷靜下來後當然也清楚，自己衝出家門的行為太過衝動，明明他連赤司家在哪裡都不知道，要找到黑子的機率更是微乎其微，可他就是無法乖乖等待，只得像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希冀能夠碰上黑子。

 

　　其實，他一直認為，與黑子感情深刻的他，一定有辦法找到對方，就是這樣有些幼稚的堅持，趨使他瘋狂找尋，但他所期望的碰面，終究是無疾而終。

 

　　望向泛著魚肚白的天空，黃瀨突然覺得自己很蠢，黑子那麼大的一個人了，又怎麼會走丟？對方說不定早就回到家蒙頭大睡，只有相信兩人間有著莫名默契，絕對能遇到的自己像個白痴一樣，在外頭不知道堅持些什麼。露出有些自嘲的苦笑，黃瀨慢慢往家中走去。

 

　　按下電鈴，被井上放進家門之後，他果然見著黑子的鞋子，所以說對方確實已經回家了。情感這種東西說也奇怪，方才還在鑽牛角尖，卻在得知黑子安全回家後，一掃陰暗的情緒，所以說，自己像白痴一樣在外頭找人，卻沒找到又怎麼樣？只要小黑子平安回家還管那麼多幹麻呢～

 

　　「小井上，我……」現在重要的是，他得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以免被他的經紀人整死。裝作愧疚的樣子低著頭，眼睛卻不安分地四處亂瞟。「對不起啦～」

 

　　「學校我幫你請假，現在趕快去洗澡睡覺。」井上哉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總算發現黑子進門前那一連串不安的可憐小動物樣是跟誰學來的了。難怪這麼眼熟！

 

　　「喔喔。」既然井上沒有生氣，黃瀨也就毫不客氣，表情馬上恢復正常，輕快地道了晚安之後，便要往二樓跑。

 

　　「等等，涼太。」井上哉像想到什麼一樣，驀地拉住黃瀨的手。「今天回自己房間睡，哲也已經睡了不要去吵他。」

 

　　「喔……好吧……」

 

 

****

 

 

　　清醒的原因是隔壁房間，也就是黑子房間傳來的巨響，雖然還是很睏，但黃瀨終究因為擔心而強迫自己離開溫暖的被窩。開了房門一探，只見井上哉從黑子的房內走出。

 

　　「小黑子受傷了？」出口的招呼，因為井上哉手上的膏藥而硬生生改口。

 

　　「嘖，忘了……」井上哉低頭看了手上的藥一眼，難得沒形象的一翻白眼，又走回黑子房內，順帶把想跟進來的黃瀨關在外面，落鎖。

 

　　黃瀨委屈地將耳朵貼近門上，試圖探聽裡面的動靜，結果也只有聽到井上哉說『藥放在這裡，要記得擦』，接著便是漸大的腳步聲。

 

「我說涼太，現在才幾點，給我去睡覺。」房門被打開，出現的是井上哉不爽的臉。

 

「可是，小黑子……」黃瀨試圖辯駁。

 

「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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