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赤司所預測的,黑子小考測驗的成績,除了國語之外皆是慘不忍睹。盯著那幾張印著慘兮兮分數的考卷,赤司深深覺得黑子與他的光似乎愈來愈有默契,這可不是連分數都考得差不多了嗎?
放下考卷,抬頭。赤司對著面前一臉無辜的少年說道,「從這個星期起假日都到我家念書。」此時休息室中只有他們兩個,不用擔心有人會因為小少年的時間被強制徵收而抗議,除了黑子本人。
可能是仗著現在是主人格的關係,黑子大膽地提出異議。
「可是,我跟青峰君、黃瀨君約好要一起去打球。」和青峰一起是一直以來的習慣,最近多加了黃瀨涼太,更是讓他們的活動模式多出許多,除了自己練習外,也能組成小隊去找其他人比賽,簡直讓黑子高興到了極點。
另外,黃瀨會突然加進來的理由,就得從他進入一軍後說起。打了幾個星期,他對籃球的熱衷程度倏地暴增,為此還和經紀人要求把重心移回學校,推掉許多工作之外,更是加入黑子與青峰的例行之約。當然有人質疑他動機不存,不是想打球而是想泡人,但黑子知道熱愛籃球的人會擁有怎樣的眼神,而相信著對方。「黃瀨君和青峰君都很期待的,我不想失約。」
「嗯?」赤司優雅地翹起腳,微微一笑。隊員們對籃球保有熱誠是件好事,不過那是要在能出賽的前提下,偏偏這些人的成績都有被禁止參加社團的危險。
「沒事。」那若有所思,就像是另一個人格的笑容,讓黑子馬上放棄掙扎。
「沒事就好。」赤司依舊微笑。
迫於赤司淫威,黑子在假日的早上八點,默默被接到赤司家。而令他比較訝異的是,成績不錯的紫原也一起來了,據說他是因為測驗逼近的關係,所以才被叫來背赤司的筆記。順帶一提,本來打算去打球的黃瀨和青峰,同樣也是一早就被帶走,現在正在綠間家裡接受綠間和桃井的指導。
往赤司房間走的途中,黑子發現長長走廊上擺置的花瓶似乎與之前那個不太一樣,不過大概都很貴就是了,應該夠他買好幾年的香草奶昔。看透黑子心思的赤司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可以的話,他也想把這除了擺飾之外沒有任何作用的花瓶換成能誘拐小少年的奶昔。
赤司的房間本來除他的書桌之外,就沒有多餘的桌子,為了方便大家,今日柔軟的地毯上已然擺上了一張矮桌。黑子進房間時,紫原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當黑子也坐定到紫原對面後,赤司便不再給大家喘息的機會,直接從書櫃上拿出一小疊的筆記本,放到兩人中間。
黑子本來還天真地以為,那是他跟紫原共同的作業,誰知道赤司的下一句話便打碎他的幻想。喔,對了,為求高效率,負責教授的是嚴厲的「僕」,這也代表,兩人今天都不會太好過。
「敦的話,自己選三科背,中午前做完相應的測驗,沒有85分今天不准吃點心。」邊說著,赤司再次拿了一疊書回到桌前。
「唉……小赤,太多了啦。」一聽到不能吃點心,紫原馬上從興致缺缺轉為委屈的模樣,可憐兮兮地看著黑子,希望他能幫忙說情。無奈黑子也無暇他顧,只顧著跟赤司抗議他的不公舉動。
「為什麼紫原君不用看課本?」黑子用明顯寫著不滿的視線望向赤司。赤司給他的課本厚度可是比紫原面前的高上不知多少倍。
「敦。」赤司稍稍抬了抬頭。
「因為課本廢話好多,看小赤的整理好的筆記就好了,小赤猜題很準的……可是還是很多……」紫原邊說邊抓著黑子的手放到自己頭上,要對方安慰自己。
有說等於沒說的解釋完全無法說服黑子,只好換成赤司來說。
「因為敦記性、理解力都不錯,加上他有在上課,所以只需要看看重點。不過……」赤司頓了頓,敲了黑子的頭一下。「哲也基礎差,只看筆記的話,絕對是一頭霧水吧。加上你翹了那麼多天課,除非你能把所有筆記背起來,不然還是等到理解了課本內容後,再讓你挑重點背。 」
「喔……」算是接受赤司的說法,黑子抽回被紫原抓住的手,按在自己被敲的地方,揉了兩下。
「那就開始吧。」赤司說完又往黑子那邊坐過去一點。提起筆,開始細細講解書上的內容。
當然,因為時間問題,赤司只選擇黑子沒來上課那幾天來做講解,剩下的則是採取大量做題的方式,來看看黑子有哪些地方不懂。觀念錯誤就講解,內容不熟的話就開回家作業,赤司是打算讓黑子回家也不會無聊。
隨著正午愈來愈近,黑子漸漸感到力不從心,赤司富有磁性的好聽嗓音簡直就是搖籃曲,讓他愈發昏昏欲睡,距離他最近的赤司當然有察覺到,無奈地嘆了口氣正要叫醒黑子,紫原卻在這時把寫完的考卷啪的一聲按在他們面前,不但嚇醒黑子,也讓赤司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來。
「寫完了,小赤快點改,我肚子餓想吃飯。」
「餓了?」赤司偏頭看像黑子。
「嗯。」黑子想也不想的,大力點頭,一副只要讓我離開書桌什麼都好的模樣。
「那先吃午餐,下午在繼續。」
「誒,還要繼續嗎?」紫原和黑子難得異口同聲,並用同樣的表情看像赤司。
「當然。」赤司輕笑,眼裡閃過一絲厲光。「午餐時間一小時,飯後給你們休息一小時,兩點半就定位,可以吧?」
「可以!」還以為只能休息半小時的兩人,如獲大赦,紛紛從位置上起身。
只不過,俗話得對,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這話套在現在的黑子和紫原身上特別合適,他們總覺得才休息一下子,怎麼馬上又被叫回去念書了?
這時赤司也已經改完紫原的考卷,不多不少八十五分整,達到標準,便又讓紫原選三科去背,如果也合格就可以帶上點心回家。這樣的允諾讓紫原幹勁大發,只花兩小就念完,考了個九十五分高高興興地離開了。走之前,他不忘揉一下黑子的頭,當作對可憐小夥伴的鼓勵。
因為,黑子沒有像他那麼好運。赤司的態度明顯是如果他沒補上落掉的進度,便不放人。
好在晚餐前,赤司終於把這週為黑子排的進度講解完畢,課本闔上的剎那,黑子不等赤司發話,趕緊收拾書包準備閃人,偏偏赤司不從他願,玩味的告知他晚餐後有測驗,沒達到標準就得留宿,明天繼續。
「征十郎君,我頭痛、眼睛痛、肚子痛、喉嚨痛、頭髮痛、指甲痛想先回家,可以嗎?」嫌累的第二人格自己換出本人格時,馬上就被黑子發現了。於是,逮到機會的黑子便一臉無辜,認真地扯起大謊。
「我昨天頭痛、眼睛痛、肚子痛、喉嚨痛、頭髮痛、指甲痛,還是熬到凌晨四點,幫你出了考題,忍心讓我做白工?」赤司淡笑,刮了一下黑子的鼻頭。「放心吧,題目不難。」
「征十郎君到四點才睡?那今天還陪我和紫原君這麼久?」聽聞對方一說,黑子頓時覺得自己太過任性而愧疚。語畢,他起身向赤司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謝。」
「比起這個,親我一下比較實在。」用食指點點臉頰,赤司的心情明顯很好。「只是親臉,不過分吧?」
「是……」黑子掙扎許久,最後在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狀態下,鬼使神差的在那邊蜻蜓點水般啄了一下。
雖然是自己叫對方親的,但當黑子的妥協還是讓赤司嚇了一跳,自詡了解黑子的他,此刻卻猜不透黑子的想法,那輕描淡寫的親吻,是純粹表示感謝,還是接受他的感情?雖然暗示、明示他都做過了,赤司還是不確定,黑子到現在還會不會以為,自己對他的感情只限於朋友之間。他承認,至今還沒遇過像黑子這樣遲鈍的人,讓他有些束手無策。
他當然也不希望黑子變成某些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一天到晚自作多情的人,但卻希望對方稍微習得一些這方面的技能,至少也得能發現有人在追他,而不是單純的把大家當朋友。
「征十郎君,你在發呆嗎?」黑子適時出聲,阻斷赤司的凌亂思緒。自知失態的他,迅速整理好心情便又像沒事一般,帶著黑子到飯廳用餐。
晚餐結束後,黑子便堅持讓赤司先休息,反正寫考卷這種事,一個人便足夠了。也許是真得累了的關係,赤司也沒多加堅持,讓黑子寫完再喊他後,便到床上休息。
考卷的難度就如同赤司所說的並不困難,加上赤司已經鉅細靡遺的講解過,黑子寫起來異常順手,也在過程中撿回不少自信。埋首於作答的他,過了一會兒才驚覺有人在敲門。本還猶豫著自己開門還是喊赤司,但回頭一看,赤司就連睡著,還是眉頭緊蹙的樣子,有點不忍,便默默前去應門。
「哎呀,征十郎少爺呢?」門外是負責赤司起居的女僕,也算是見過黑子很多次了,見開門的是黑子,還稍稍愣了一下,接著便露出溫和的微笑。
「赤司君正在休息,請問是很重要的事嗎?不是的話讓我之後再轉告給他吧?」瞄了一下時間,距離赤司睡著還不到一個小時,於私心上,黑子不太想要吵醒對方。
「這可真糟糕,少爺的家庭教師臨時說要調課,現在正在書房等著少爺呢……」女僕有些困擾。做為負責照顧赤司的人,她也知道小少爺昨夜幾乎沒有睡覺。
「唔、沒有辦法停課嗎?」黑子的想法也很單純,如果是家庭教師的話,不論是上課時間或是進度都比較彈性,更改一下應該沒有關係吧?
「這也不是我可以作主的……」女僕有些掙扎,事實上她也希望赤司能夠繼續休息,她服侍的小少爺對自己非常嚴格,嚴格到她都看不下去。平常根本不可能在這種時間睡覺,今天會這樣,一定是很累到撐不下去了吧……「我去問問看好了。」
「十分感謝!」黑子無意識綻出欣喜的淺笑,鄭重地鞠了一躬。送走女僕後,黑子才發現自己靜不下心繼續寫試卷,乾脆站在門口等著那位女僕。沒想到倒是等到一位來勢洶洶的中年男子。氣場強大適用說的,男子不苟言笑的表情更是讓他多了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征十郎呢?」男人冷漠異常的聲音令黑子皺了皺眉頭。
「不好意思,赤司君正在休息。」黑子猜對方應該是赤司的家庭教師。非常非常非常嚴格的恐怖老師。他悄悄的深吸口氣,仰起臉,盡量不讓聲音顫抖,禮貌地詢問。「今天可以先停課嗎?」
「休息?停課?」男人冷哼。
「是的,赤司君很累,可以讓他休息一晚嗎?」黑子注意到男人愈發難看的臉色,連忙幫赤司解釋。「因為要指導我作業的緣故,赤司君昨晚幾乎沒有睡覺,今天也陪了我一天……給您添麻煩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累是理由?因為這樣就能影響到學習?」男人似乎很不能諒解。「這樣隨心所欲地過生活,膽子倒是愈來愈大了。」
黑子瞪大眼睛,努力平復急促的呼吸。
「先生,我覺得您這樣說有點過分了,赤司君並沒有隨心所欲地過生活,相反的,他對自己很嚴格。況且,如果不是突然調課的原因,赤司君本來就可以休息的。」
「你倒是先開始教訓我了?」男人環起手冷笑。
「先生,我只是呈述事實,並沒有教訓您的意思。」黑子沒有因對方愈發冷酷的聲音而退卻,反而認真地回應。他自認自己沒有特別了解赤司,但對方的努力他卻是看在眼裡,實在無法忍受不知情的人這樣詆毀他。
「你很有意思。」男人哼了一聲,睥睨黑子。「名字?」
黑子沒有絲毫猶豫,正要開口之時,門突然被打開,而後明顯剛睡醒,頭髮與衣服都頗為凌亂的赤司走了出來,他先是把黑子拉到身後,才不快不慢地開口。
「父親,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被赤司喚作父親的男人,沒有對兒子的問安做出回應,冷眼掃過赤司凌亂的服儀。「丟人。」
還在驚訝男人是赤司父親,就聽到這樣的責罵,讓本就不太高興的黑子腦袋一熱,「先、」
「先去收東西,乖。」赤司直接打斷黑子的話,把他推到房內,關起門。父親會回家這點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今天他與黑子單獨的見面更是讓他感到焦躁。要知道身為赤司家的人,是不被允許擁有弱點,他害怕他剛才的維護會害到黑子,但他更不能保證剛剛放任父親與黑子對話下去會有怎樣的後果。在還未繼承,行動、自由都受到控制的當下,他還沒把握能保全黑子,自然也就感到慌亂。
要是你的話,絕對做得比我更好吧?他對著另一個人格自嘲道。
『那是當然。』另一個人格的聲音有著明顯的焦躁。
「征十郎,那是誰?」
「學校的同學,今天是來借筆記的。」
「你倒是有意護著他。」
「沒有的事,父親。」
「哼,我懶得管。記住,如果因此影響到……」
「我知道的。」赤司沒有等男人講完,直接了下去。「在所有方面出類拔萃,才算是赤司家的人。」
『不管有沒有出類拔萃,赤司君永遠是赤司家的人。請不要忽略所謂的血緣關係好嗎......』門內傳來了黑子悶悶的聲音。
「征十郎,讓你同學出來。」男人的話語剛落,已經收拾好的黑子便自己打開門走了出來。表情依舊淡然,冰藍色的眼眸卻滿是堅定,早就沒有一開始被對方氣勢壓制的緊張了。
「你剛剛說過,如果不是突然調課的原因,征十郎本就可以休息?」
「是的。」黑子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男人會說這個,但還是乖乖回答。
「那我現在告訴你,只要還在家裡、只要地位還沒超過我,征十郎便沒有自由,所以什麼時候上課,還需要管嗎?」
「這樣太過分了。」黑子微微皺眉思索著男人的話。他來赤司家住過所以知道,赤司確實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好像沒有男人說的這般誇張。而黑子卻不知道那是因為男人不在家,家裡的僕人多半會縱著這位小少爺的緣故。加上赤司基本上都非常自律,幾乎沒有任何人出言指正過他,也就給黑子一種很他其實挺自由的感覺。
「那我給征十郎不用上課的機會?」
「咦?可以嗎?」黑子對於對方態度的轉變感到驚訝。轉而放鬆警戒,彎腰道謝。
「不用謝。」男人微笑,是那種笑意不達眼底的冷笑。
「父親,我不…..」
「你閉嘴。」男人打斷赤司的話又重新向黑子開口。「只要你說好,征十郎今天就不用上課。」
「好。」黑子沒有多想應了下來,他沒想到抬首後,會看見蹙著眉頭的赤司。
「那好, 征十郎,現在到大廳去跪著,直到原本的上課時間結束。」
「您不能這樣。」面無表情的臉沾染上無措的情緒,黑子有些慌地看向赤司。
「我不能怎樣?」男人望著黑子,依舊是彬彬有禮的微笑。「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讓征十郎跪到明天早上。」
「黑子,聽話……先回家去好嗎?」完全不像是聽到自己被罰的樣子,赤司微微一笑,摸了摸黑子的頭。「學校見。」
那笑與男人的竟有幾分相似,但黑子卻清楚,只有赤司的笑容發自於內心,另一個人的滿含戲謔與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