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欽定的春假特訓,說難聽一點便是慘無人道。要求黑子需在六點起床慢跑之外,用完份量超多的早餐後,還得坐在書桌前乖乖寫作業,直到十點,又是下一波體能訓練,下午安排籃球比賽的錄像解析與戰術指導,然後便是實地演練直至晚餐。通常這樣下來,黑子根本只剩半條命,偏偏赤司還不讓他好過,硬是要在吃完飯以後,出情境題考他以驗收一天的成果。
每天像機器人一樣完成赤司交代的任務,時間都被算得緊緊湊湊,沒時間去想其他事情,而好不容易有了空閒,也是在三分鐘內就會昏昏沉沉的睡過去。於是整個春假,別說是出去玩了,連跟青峰和桃井通電話的時間也抽不出來,當然,赤司把他的手機沒收也是造成他與好友斷了聯絡的原因之一。
當赤司終於大發慈悲讓他提前回家後,他總算想起被他放生了整整一個春假的友人。基本上這不是初犯,他在放假前還被威脅過不准再犯,所以再犯的他難得產生了鴕鳥心態,一點也不打算主動聯絡青峰。
一天、兩天過去,終於到了不得不面對現實的開學。
黑子依舊是鴕鳥心態。青峰卻不一樣了。
趁著開學典禮集合時的混亂,青峰溜至黑子的班級,費了一番力氣才找到存在感比先前更低的友人。忍住不當場發怒,他沉著臉二話不說的把人拉往天台。
而上了那重新粉刷過的純白天台,青峰還是不發一語,只是透過鐵欄杆望著操場正在進行的開學典禮。光頭主任還是和以往一樣霸占麥克風,口沫橫飛地說著千篇一律的演講稿。什麼新學期是個新的開始,升上一個年級更該滿懷希望,期許自己能更加進步之類的……這些都不在青峰關心的範疇。他只知道自己現在非常不爽,尤其在見到好友面無表情,彷彿什麼都不在意的臉。
那這樣,單方面擔心的自己不就像個白痴嗎?
見青峰深皺眉頭,黑子總算是勇敢接受現實。走上前輕點對方的肩膀,乖巧地喚了聲「青峰君。」他甚至用到了赤司教他的必殺表情,據說只要歪頭,以仰角看人,再以鼻音哼幾聲,便能萌殺大部分的敵人。
「.....你搞啥啊?整個春假都找不到人!連合訓也沒來!虧你還是籃球部的!上次的寒假沒跟你計較,不代表你可以一犯再犯!」遺憾的是青峰沒有接受黑子少見的示軟,反而像是找到爆發點一般,對他大吼了一串又一串,發洩累積了整個假期的怒氣。
但其實,甫一開口,青峰便感到後悔,兩人不是沒吵過架,但遷怒於對方還是第一次,明明嚴格黑子沒有做錯什麼。 而且,對方都已經這樣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了……懊惱地糾住自己的頭髮,青峰略帶歉意地對上黑子波瀾不驚的雙眸。「哲、我.....」
「青峰君,你頭上長量角器了。」黑子卻像個沒事一般,撫上青峰緊皺起的眉頭。一下一下的,帶著無比的耐性與溫柔。「還有,青峰君不應該沒弄清楚狀況就兇我,我很生氣,就算青峰君道歉也不理你了。」一樣是從赤司那裡學來的談判技巧,一有機會就蹭鼻子上臉。拒赤司說,整個一軍中(他認可的才算),除了對他無效之外,只要與其他招式交叉利用,定能讓自己保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已經整個春假沒理我了,還差你這句話?」怒火重新被點燃的青峰,忿忿地甩上鐵門。
又失敗了,那些招式根本不管用。黑子努嘴,沒有發現自己露出了低落的表情。
初春的風還略帶一絲涼意。
拂過低頭的黑子,透著門的縫隙纏繞上青峰緊握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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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發生了什麼事?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就算因為學生們剛回教室,亂成一團,赤司還是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悄悄從後門摸進來的黑子。那空色少年的神情有些不太對勁,讓他不得不放下手中正在進行的工作。叫住準備不動聲色經過他旁邊回位的少年。
「啊、赤司君二號......」黑子止下腳步,盯著赤司半晌,才呆呆地喊了一聲。聲音平淡好似來不及做出語調變化,但眼裡卻真切地映出欣喜。
說起來,也有一周左右沒見到這個人格了。
黑子是在寒假的時候發現赤司有雙重人格。一開始只覺得奇怪,該怎麼說呢?變化多端的個性與其說是喜怒無常,不如說根本就是兩個人一般。
最開始,黑子也沒想太多,畢竟人有很多面也不奇怪,頂多是因為對方散發的氣場不同和稱呼人的方式而疑惑,但興趣是觀察人類的他,經過幾星期的同居生活後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不管人的個性再怎麼多面,一個人的習慣或無意識的小動作卻沒有那麼容易改的,就好比說是稱呼同一個人的方式,禮貌地稱呼姓氏亦或是親暱地叫喚名字,另外,還有自稱的方式,在正式場合更換自稱是人之常情,但對同儕間一下用僕(ぼく),一下又改為俺(おれ)就有點奇怪了。
於是,在禁不住好奇的詢問後,他得到了赤司征十郎有兩個的答案。
雖然那時很震驚,但黑子只用了一個晚上就淡定地接受這個情況。反正之前都能好好相處了,有幾個赤司其實沒影響吧?
「赤司君二號?這是什麼沒禮貌的稱呼啊?」雖說是責備,赤司卻沒用上嚴厲的口吻,反而語帶笑意。
「十分抱歉,征十郎君。」擅自幫對方取的綽號被聽見。讓黑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閃躲對方的視線。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啊。」赤司邊說,邊輕拍自己大腿兩下,示意讓黑子坐上來。
「征十郎君,這是教室。」在與赤司相處的許多天裡所培養出的默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對方的意思。對此,黑子有些困擾地走到他面前,卻遲遲沒有坐下去。
「現在教室亂成一團誰會注意?」赤司也不打算給黑子猶豫的時間了,要知道,黑子可是難以想像的固執。真不曉得明明一副乖乖巧巧,任人搓圓柔扁的小孩脾氣會倔成這樣,他乾脆拽住黑子的手,把人帶到自己身上。
「這樣我很困擾。」黑子微微鼔起嘴巴。
「既然都已經坐下了,就不要廢話。」眼神一勾,赤司刻意做出埋怨的表情,附帶刻意裝出的溫柔嗓音,試圖看見黑子的動搖。但說實在的,對方的淡定還真是讓人感到挫敗。一下一下撫著冰藍色的軟髮,赤司決定切入正題。「乖孩子,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嗯?」
「只是和青峰君吵架了,還對青峰君說了再也不要理他了。」黑子有些沮喪地低下頭,手不自覺揪住赤司的襯衫。他沒有發現,在他說完後氣氛異變,直到他的下巴被狠狠捏住,被迫仰起頭。
「哲也,你沒有忘記今天下午要做什麼吧?」赤瞳中寵溺不再,而是透著冷漠。
黑子一愣,眼神隨即黯了下來。本來還乖順坐在赤司腿上的他,突然奮力一掙,逃脫對方的禁錮。他低下頭,特意避開對方刺人的視線。這位赤司總是帶給他很大很大的壓力,讓他戰戰兢兢。
他知道對方怒火的來源。他答應過的,要在今天這場特地為他舉行的練習賽裡,展現出他的能力。一方面是赤司對他的考驗,一方面也是為了他能名正言順進一軍而做的準備。這場比賽不可謂不重要。
那時候,他是怎麼跟赤司說的呢?
自從赤司給他提示,要他在球場上善用他薄弱的存在感後,他就不停思考適合自己的打法。苦思幾天,他才想到以前跟青峰一起打球的時候。投籃不准的他,總是把球傳給青峰,而青峰也曾經開玩笑的說如果能傳出軌道彎度超大的球就好了,所以他便往這方面去思考。而後,也終於摸索出了自己的路。
「赤司君,我已經找到答案了,屬於我自己的技巧。」
「喔?不愧是我的哲也。那麼,要怎麼證明呢?哲也的實力。不被認同的話,是不能加入一軍喔。可我也不放心哲也待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赤司的言下之意是,沒拿出像樣的成果,也不用去二、三軍磨練了,就繼續在一軍當球經。
「開學後的部活時間,請讓我和青峰君搭檔,進行一場練習賽。我會努力讓大家認同的。」
因為是一人無法運用的招術,他預計是要跟默契最好的青峰搭檔,演練時也都是按著青峰打球的套路在做,臨時改了只怕不是配合不了別人,就是別人反應不夠快跟不上自己。
而和青峰鬧翻,無法展現成果的話,討厭計畫被打斷的赤司定是第一個不悅的人。
赤司的眼神愈發不善。黑子當機立斷的道歉。
「赤司君,對不起,我這就去找青峰君。」
「等等。」赤司起身拉住黑子,並把他按回椅子上。「馬上要上課了,何況,他還想和你說說話呢.....明明很久沒見面了,哲也卻一點都不想他,他會難過的。」說完他閉上眼,再次睜開之時,已然又回到了方才的溫雅模樣。
「征十郎君?有事?」一對上這位溫和的赤司,黑子馬上就卸下防備,傻傻地又順著對方的動作坐到他的腿上。
「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他不希望你在大家面前叫我征十郎,嗯……他的原話是『讓大家以為其中一面只是偽裝的話不是很有趣嗎,哲也這樣把我們分開稱呼,本來就在懷疑的真太郎一個星期內就會知道我們的事了。』所以麻煩你配合一下,可以吧?」赤司說著,輕輕摸了摸黑子的頭,唇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另外就是......我喜歡你喔,黑子。」
大概是氣氛所致吧,交代完他跟另一個自己所討論出來的事情後,赤司突然很想說這句話。
「我也喜歡你,征十郎君。」黑子沒有多想,單純的認為對方的喜歡便是朋友間的喜歡,只是在看到對方微微暗淡的眼神,他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比喜歡赤司君還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