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只要是赤司想做的,還沒有他做不到的,在決定要對付黑子顏後,當下就透過家中值得信任的心腹,暗中做手腳,很快便讓對方無所招架。一介中學生能做的事有限,偏偏赤司擅長的就是操弄他人,他深知赤司家早把黑子列為其中一個踏腳石,卻因為缺乏機會而遲遲下不了手,繞過赤司征臣,煽動親戚之外,他也用他人名義暗中搜購黑子家底下企業的散股,再轉賣給其企業董事會裡的大股東。明裡則利用黑子身分來脅迫,黑子顏用迂迴的手法,讓黑子哲也從親身兒子變做養子,其所違反的法律程序與先前大肆宣揚慈善收養的舉動,定能引來輿論譴責。
把對方的把柄掌握於手,赤司牽制黑子顏可說是得心應手,但他卻沒料到,接近收網之時,突然冒出的強勁對手,先是購回股份,再來是對各大新聞社施壓,要他們停止關於黑子顏的報導,先前強而有力的後盾,也一點一點把吞食的部分還了回來,然後撒手不管。
稍作推斷,有這種能力、行事又如此果斷的人是誰也呼之欲出了――赤司家現任家主。無法承認輸給自己父親,理智一想卻也束手無策,再加上......
「我說征十郎,還是讓我來吧?你根本不行啊。」另一個人格總在情況危急時不留情面的嘲諷,這給赤司帶來的打擊更甚,他當然也想直接交給對方,但終究是沒有這麼做。原因並不複雜,一來是因為黑子哲也,如果讓另一人格插手,那狠戾的作風,只會讓黑子顏身敗名裂,而且那人絕對不會顧及黑子的心情。但就算是這樣想,他也沒辦法阻止另一個人格的舉動,也就是最近,他發現自己不像往昔,還能爭奪身體的主控權。
極力抗議的結果便是折衷,副人格緩下動作,表現出已經認輸的假象,讓赤司征臣放下戒心,暗中卻小動作不斷,鬧得黑子顏心神不寧,加上明明身為黑子家主,卻被小孩愚弄,也讓他心生不滿,表面上是假裝被赤司威脅,實際上卻始終想著報復。
而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籃球部已然發生諸多變化。除了先一步開花的青峰,奇蹟的其他人,也慢慢顯露出不凡,到了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好在他們不像青峰,進步得迅速猛烈,也沒有與青峰一樣渴求能夠與之一戰的敵手,所以影響算是小的,但說來也諷刺,他們正是因為沒有青峰對籃球那般純粹的愛,才能逃過一劫。
可想而知,青峰的狀況只會更糟,比誰都還熱愛籃球的他,最怕什麼?部內練習賽中,除了奇蹟,已經沒有可以和他配合的隊友,更沒有能正面對上他的部員,稍微認真一點對手便會喪失戰意。他人的退卻、軟弱,對於青峰來講,無疑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籃球隊實力提升,本該是值得欣喜的,但過於強大的奇蹟們,卻因為這個原因,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個人實力遠遠突出之際,團隊合作也不需要了吧?就連一直負責傳球的黑子,也無法再凝聚起大家的力量,只能埋首使勁傳球,然後愣愣地看著拿到球的隊友,獨自甩下防守,以一人之力搶攻。每個人都能進球,也有辦法輕易搶下對手的球,所有不再有配合,他們已經不像一個隊伍了,一場場的比賽,簡直成了他們個人炫技的場合。
部內的氛圍不再是青春熱血,而瀰漫人窒息的壓抑氣氛,整個籃球部彷彿是一根緊緊的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開。
然後,某一天,以青峰的一句話為開端,頃刻之間風雲變色。
「所以說,我不是要你們認真一點嗎?不要那麼簡單就讓球被抄走!」狠狠把球砸向一邊,青峰在巨大的轟響中,瞪向眼前乾笑的同學,陰鬱的面孔配上凶狠的眼神,任誰都不敢與之為敵。「就算攔不下來,也想辦法做一些動作啊!」
「可是,青峰你太強了啊,就算攔也攔不住啊……」被怒目而視的部員乾笑,用眼神瞄著周圍的人,渴望有人能打破僵持。「我看根本沒有人能擋下你吧,哈哈……」
聞言,青峰霎時瞪大雙眼,沒有人能擋下他這種話,已經變為他的禁句,耐下煩躁才來練習,卻發現原來不出現才是更好,反正所有人都當攔不下他,把他當成過場的,從不認真應對吧?甩下一句,「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後,他無視勸阻,直接離開體育館。
來到平常與黑子一同慢跑的河堤邊,青峰死索眉頭,盯著不遠處緩緩流動的河流,不禁回想起最初的那些日子,那時黑子還沒練會Misdirection,而自己的能力也不像現在這麼突出,兩人為了更上一層樓而拚命練習,只要做得比前一天的自己更好,就算是滿身大汗,就算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卻還是十分滿足。
可是,一旦到了高點呢?沒有並駕齊驅的對手,對他來說更喪失了進步的渴望,實力拉得愈開,比賽不就愈無趣嗎?想要好好享受一場比賽,根本是天方夜譚。
這時的天空就像在呼應他的情緒一般,伴隨轟隆雷聲,本就烏雲密布的灰閃起白光,緊接著便是是傾盆大雨,滲入骨髓的冰冷涼意封蓋住青峰的思考能力,他沒辦法搞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單純感到煩躁,胸口宛如被大石頭壓住一般,難以呼吸。
忽然間,他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對,淅瀝雨聲之中,他就是有辦法察覺那人的出現,青峰頭也不回。「哲,你來了啊……」
「青峰君,回去練習吧?」黑子沒有做出擋雨的動作,而是揪著衣服的下襬。
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青峰咬牙。
「為什麼?」他轉身,居高臨下的瞪著黑子,冷冷地回覆,黑子事不關己的平淡嗓音,讓青峰產生一股該不該稱之為失望的情緒,他忽略黑子平常就是這樣說話的事實,只是一股腦兒的想要宣洩。明什麼都不知道,還說的那麼簡單?「哲說的那是沒可能了,認真練習、盡全力比賽,有什麼意義?就算不這樣做,還是能贏啊。」
「我明白青峰君的心情,但是……」黑子還沒說完,卻聽見青峰嘲弄的笑聲。
「你明白什麼啊?像你這樣只有一個人便什麼都做不好的人能明白我什麼啊?」黑子的聲線愈平淡,青峰就愈為火大,長久以來的壓抑一次爆發,青峰已經什麼也無法多想了,就算會因此傷害他人,也不比他把要令他崩潰的情緒發洩出來重要。「如果像哲一樣就好了,那樣的人生有意義多了。」
青峰一時的氣話,讓黑子瞠大冰藍色瞳眸中閃過一抹受傷。在聽到他人說難聽的話時,真的能想著對方不過是說氣話,不是有意的嗎?答案是不行,黑子緊抿著唇,想低下頭卻不願把視線從青峰身上轉開。青峰希望能平平凡凡打籃球,羨慕著自己,但自己又何嘗不羨慕天生就有才能的人,無法投籃、灌籃,所以朝著傳球的方向前進,他一直是這樣努力下來的,就算跟緊大家便得用盡全力,哪還是希望能為隊上做出貢獻,希望能與隊友們並肩作戰。
所以才會在發現原來對方是這樣看自己時,感到難以言喻的悲傷。此時此刻,黑子才發現,不、或許他早就發現了,青峰不再需要他的力量這個事實。
黑子靜靜地看向青峰,開始感到一陣恐慌,明明近在咫尺,卻覺有如天地間遙遠,一時之間,他有點呼吸困難。
打破僵持的是一連串突兀的樂鈴響起,黑子愣了半晌,才驚覺那是自己的手機鈴聲,看清楚來電者是誰後,他才摁下通話鍵。
電話傳來黃瀨誇張的語調,那人正殷殷切切地提醒他,下雨了小心不要著涼、也要他早點回去學校……雖然平常總覺得煩,但此時黃瀨的絮絮叨叨卻給了他溫暖,讓他不自覺露出一個漂亮的微笑。「我知道了,謝謝你,黃瀨君。」
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青峰,因為聽到那聲黃瀨君後,用力捏緊拳頭。有多久了?啊啊、大概是從全中結束之後吧?哲沒有再這樣對自己笑過了,本來是只屬於自己的搭檔,如今卻是漸行漸遠,到底是誰的緣故?這段時間以來,哲的欲言又止、還是自己有意迴避?
不管哪個都煩死了!
「我說哲,你不是說明白我的想法嗎?那你知道我現在想著什麼嗎?」在黑子結束通話之後,青峰走近他的身旁,用力一扯把他擁入懷中。他問,低沉的嗓子裡有著壓抑,粗糙的手掌暗示性放在黑子的臀部。「我最大的願望可是要狠狠操你一頓啊?」
喪失理智般,腦子一熱的青峰脫口說出無法挽回的話語,與黑子相處這麼久了,對方的地雷他也很清楚,不論是說出把對方視為女人的話,抑或是洩露出自己不單單把對方當作普通的朋友,不管哪一個,青峰都不認為黑子會接受。
然而,黑子卻沒有做出青峰想像中的反應,沒有生氣、沒有揮拳,僅僅抿唇望著青峰,向來澄澈的漂亮眼瞳依舊透著直率,青峰卻已然看不出來對方在想什麼,然後,只見黑子幾不可見的點頭。
他的哲,還真是變了很多啊?
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搭檔的感覺,與先前兩人間產生的距離感相乘,青峰幾乎氣到兩眼發昏,也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黑子,只知道要把怒意宣洩出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咬著牙,拉住黑子的手,把他帶到附近一座橋的下方。那是一塊頗為隱密的點,也是兩人常躲起來吃冰的秘密基地,但想也知道青峰絕對沒有要吃冰的意思。他用力咂嘴,有些粗暴地把黑子摁到牆上。
除了最初碰到堅硬牆壁時,吃痛地皺起眉外,黑子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垂首靜靜站著,面無表情的臉讓人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而他就這樣,任由青峰溼透的雙手在他背部游移,佈著薄繭的手掌給皮膚帶來一絲異樣,他可以感覺出來對方逐漸加重的呼吸與愈發粗暴的動作。
咬住嘴唇。
青峰的情緒很不穩定,黑子又何嘗不是呢?只是一個外放,一個內斂罷了,現在的黑子和青峰一樣,處於迷霧之中,看不見方向。不知該從何而去的話,就先向前走吧?於是他閉起眼睛,只希望順著青峰的行動,以找到解答。
青峰的動作還在繼續,被分開雙臀的恐懼與毫不留情插入後穴的手指,讓黑子差點驚呼出聲,但終究還是被他忍了下去,蒼白的唇在不知不覺中被咬破,而後他嘗到了腥甜的血味,也是這時,黑子才真正反應過來那一連串的事情,還有自己究竟答應了什麼樣荒謬的要求。
他用力地推開眼前那人,溢滿淚水的眼裡有著痛苦與憤怒,他用著有些顫抖的嗓音低喊,「已經夠了。」
「……看吧,哲連這都做不到,卻還想要拯救我?」到底有沒有因黑子的拒絕而鬆了一口氣,青峰也不知道,他只是冷哼了一句,沒有再看向黑子,毅然決然地邁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