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記得在黃瀨走出體育館之後,自己是這樣詢問赤司的。
「因為他跟你太好。」而那面貌清秀的赤髮青年,優雅的站直身體,站到自己面前。冷光映射,少年無表情的面孔,宛若羅剎,尤其是那一金一赤的妖異眼瞳,更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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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哲也獨自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臉上的表情出奇平靜。
從黃瀨和赤司相繼走出體育館,而他也在整理完一地狼藉,離開校園之後,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早沒了電,手錶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身上沒有一件能告知時間的物件,他卻顯得毫不在意,走累了,就靠著牆休息,無聊了,就仰望夜空皎潔的明月。
他想起很多事情。
還未與母親分開時辛苦卻幸福的日子、與帝光大家一起相處的美好時光、贏球之候、合宿之時,他的記憶裡,總有同伴們燦爛的笑顏,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無意識地舉起手想要抓住月亮,卻在收緊手指時猛然清醒。
「……得快點回家才行,不然井上先生又要擔心了,黃瀨君哭起來也很麻煩……」他輕聲呢喃,冰藍色的眸子眨了眨,緩緩垂下頭來。
夜風拂過,帶起他凌亂的髮絲,卻帶不走一絲落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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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沒有再度因為晚歸被責罵,只是被井上哉緊緊擁入懷中。他沒有心力去探究原因,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到,強而有力的臂膀帶給他的溫暖,似乎是許久沒感受過了,一時之間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沒事了、沒事了……乖……」誘哄般的口吻夾雜滿滿疼惜,就像是賞玩最珍貴的瓷器似的,他的一舉一動都輕得不可思議,怕一不小心就會傷到懷中的小少年。從接到赤司的電話,到黃瀨回到家裡之後,井上哉的心就一直懸在高空,直到此時才安下心來。
而這段期間他也想了很多——關於黑子哲也的未來。
想要詢問的話語止於感受到懷中孩子的顫抖,他深呼吸,愛憐地順了順對方軟軟的頭髮。「累了的話就先去休息吧。」
「嗯。」輕輕地應了一聲,黑子朝井上哉微微一笑,似是要對方不要擔心。
走上二樓,黑子在進房之前突兀地頓了頓,緊接著,默默來到了黃瀨的房門前。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非常想要見黃瀨,見那位總是護著他、溫柔待他的人。他想看對方溫暖的笑容,卻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依舊以燦笑迎他。
思及此,垂在衣服旁邊的手不自覺捏緊下襬,手掌有些濕冷,該是因緊張而冒出的手汗,黑子微起雙唇,深吸了一口氣才敲門。
房內卻毫無回應。
不死心又敲了幾次,黑子才意識到對方說不定已經睡了的這個可能,轉而將手搭上門把。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不用面臨無話可說的尷尬,也不用看見對方嫌惡的眼神。黑子暗暗安慰自己,然後輕手輕腳地轉開門,只要一眼,他告訴自己,真的只要看一眼就好。
房間內沒有人。
正確來說,房間內除了原本的家具之外,什麼也沒有。原本貼在牆上的海報、散亂於柔軟地毯的雜誌、梳妝鏡前的保養品、掛在吊鉤上的球衣……全部都消失了,所有屬於黃瀨的東西都不見蹤影。
黑子也終於意識到,黃瀨已經離開這個家的事實。黑子努嘴,他覺得眼睛脹得很難受,頭也有點發暈,他搖搖晃晃地將自己摔在床上,突然感到委屈,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讓他難以承受。
聽著房間內壓抑的哭聲,井上哉摀住臉,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順著門板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
這一夜,注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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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頂著熊貓眼,坐在沙發上的井上哉總覺心浮氣躁,這大概是第一次深切的體會到,何謂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本想跟黑子談論轉學之事,想看看黑子有沒有意願到美國念書,一來可以重新與母親一同生活,二來便能遠離他現在的隊友。
他有把握黑子會同意的,畢竟他知道的黑子有多想念他的母親,他甚至也知道,黑子曾多次向黑子顏詢問母親的聯絡方式,雖然都被敷衍過去了。
明明勢在必得,但清早的一通電話,卻毀了他所有的計劃。黑子顏秘書所告訴他的是,繪空玲奈(黑子的母親)早在一個月前就從醫院消失了。
除了黑子顏之外,這本該沒有人知道,直到最近,黑子顏的秘書受井上哉之託連絡繪空玲奈才發現不對勁。雖然繪空玲奈的病情已無大礙,卻被院方集中看管,除了不得離開醫院之外,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被限制使用所有電子產品,過著宛如軟禁般的生活。
當聽到這些消息時,井上哉簡直懵了,難怪那時會要自己扮作黑子的母親,用電郵與黑子聊天,這不就是怕黑子聯絡不到母親,而去查嗎?至此,他更不知道該如何將此事轉述給黑子,對方精神狀態已經不太穩定了,再打擊下去只怕會崩潰。他握緊拳頭,暗暗下了決定,他得去一趟美國以了解狀況。
「井上先生早安。」端著一杯熱牛奶,黑子安安靜靜地坐到井上哉身邊,開始發呆。
「早安。」井上哉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好在黑子此時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才沒有被看見那扭曲至極的難看笑顏。「對了,哲也,我這幾天要出國一趟,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黑子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表示沒問題。過了一夜,他好像又變成原先那位,不管如何都淡然自若的少年,卻是愈發讓人擔心。總隱藏住情緒不發洩的人,總是最容易崩潰的。
「那你要乖乖的喔。錢放哪裡你知道吧,想要什麼就買不用省,放學了早點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還有,抱歉,新年不能陪你去參拜了。」本來約好除夕夜,要和黃瀨、黑子一起去神社的,不過這個約定恐怕是無法實現了。
「沒關係的。」黑子仰頭,嘴邊還有白白的牛奶漬,看起來有些可愛,他淺笑回應。「我可以跟朋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