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海面是一片漆黑,弗雷特里西站在船頭,趁著航行的時間咬著臨時充飢的麵包,雖然看來不大雅觀,但這體力大量消耗的情況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嘴巴裡還有傷,這食物吃的讓他直皺眉頭,卻又不得不忍耐,待消解了飢餓感,弗雷特里西用手帕擦了嘴巴,這才向駕船的手下致上早就想說的謝意。
「船上一事,還好有你們前來搭救,實在感謝。」
「親王殿下您說這什麼呢?我們的職責本就是護衛陛下與您,深入骨子裡的效忠,這麼點事應該的。」駕船者乃為利恩的手下格瑞德,早些時間的襲擊之舉,便是由利恩一手策畫。
在接到來自布列依斯的援助信之後,本在休養中的利恩二話不說,立刻招集旗下隊員出發,與布列依斯的人手兩相照應,在龍族的注意力被船隻吸引後,潛至船下,破壞船的驅動,爭取援軍到來的時間。
雖因此折損了部分兵力,利恩也受了不輕的傷,就結果而論仍算是成功的行動,不然,龍族一旦維持原定速度行駛,任伯恩哈德有再大本事,也是追不到的。
「你可是利恩重要的親信,可有聽說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每次書信往來,總是那些客套話來來去去,怎麼也讀不明白他真正的狀況。」
格瑞德笑了笑,有些為難地說道「隊長願意透漏也不多,屬下只知道隊長自半年前恩師背叛以來,好段時間一蹶不振,直到兩個月前挖掘了新人,隊長親自訓練,才突然精神起來。」
「新人?我怎麼沒聽說過?」
「屬下並不清楚,隊長也許是覺得能力還不到標準,所以並未稟告。但,這次隊長親自帶上他上陣,屬下猜想應該是有意向親王殿下公開這件事。」格瑞德畢恭畢敬的回答,語氣帶著點緊張「親王殿下要是擔憂,是否需要屬下為您傳話?」
「不用了。也不是什麼太急的事。待事情都安頓好,我再親自問他。」弗雷特里西擺擺手,利恩的為人他信得過,詢問不過也是關心一下而已。
雖夜晚的視線不佳阻礙了航行的速度,還好天候作美,海面出奇平穩,要不了二十分鐘的時間,便在狹小的海灣裡尋到索迪亞克族避難的海蝕洞。
成功逃脫的索迪亞克族人,所幸沒受什麼傷,僅需要多加調養幾日,幾個體力較佳的族人,甚至已經能化為人形。
相較之下,傷得嚴重的反而是前往搭救的三人。好在索迪亞克族本就熟悉各種藥草與輔助術法,在族人的細心照料下,已無大礙。
眾人見到弗雷特里西帶著艾倫戴爾的醫護兵前來都是熱烈歡迎,尤其成功勸退龍族的消息更是振奮人心,紛紛打理行囊,做好回歸村落的準備。
既已確定村落安全,停止神樹不正常的結界運轉,乃是當務之急。
不久前才甦醒過來的艾茵,此時已鎮定下來,拖著仍在虛弱狀態的身體,號召幾個術法專精的族人組成隊伍,隨艾倫戴爾軍的一艘十人小船,先一步向村落出發,其餘若干村民則暫留在洞窟之中。
尚未完全恢復體力的艾茵,一上船便坐了下來,輕輕呼口氣,閉目養神,眼睛還有些紅腫。
弗雷特里西一臉擔心地瞧著顯然疲累過度的艾茵。
「真的不要緊嗎?要不…再休息一下再走?」
「挽救神樹乃首要之事,拖延不得,怎能為了我一個人延誤?能看到你我就有精神多了。」艾茵搖搖頭,虛弱地微睜眼睛,看著弗雷特里西那身服裝,猶豫許久,才鼓起勇氣的緩緩開口「可以告訴我嗎?那時龍王追擊,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拋來的問題,讓弗雷特里西愣了一下,那些讓人不舒服的精力在腦海走了一遍,臉上頓時變得有些蒼白,卻為了怕她擔心的勉強勾起嘴角,刻意把某些部分輕描淡寫。
「龍王有意招攬,沒下重手,反倒是幫我清了暗箭所傷的傷口,不過是好段時間被限制行動,沒什麼的。後來我就幸運的遇上了娜汀,和她一起逃了出來。」
艾茵難掩臉上的擔憂,她知道弗雷特里西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卻也不敢再追問,可當娜汀的名字出現,那強大的衝擊,讓她立刻激動地站了起來。
「你說──娜汀?真的是她?」
弗雷特里西沒想太多,照著記憶的印象描述了娜汀的樣貌以及相遇時狀況。
艾茵愈聽愈覺身子一陣發涼,那時情況緊急,族長說人都帶上她就信了,之後撤離更是將全副心思放在弗雷特里西以及神樹身上,全無再次確認的時間。現在想想,露緹亞當時曾目擊的那副景象,加上族長刻意模糊人數,看來一切都合理了。
娜汀可是族裡最為饒勇善戰的戰士,忠心更是不在話下,若她都能輕易被捨棄,族長還有誰不敢捨?
「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嗎?」
「不…沒什麼。謝謝你告訴我。」艾茵打定主意要去找族長問個清楚,可不論結果如何,這信賴關係一旦開始崩解,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若是遇到她,能否幫我帶個話?留個時間好讓我見見她。」
「娜汀應該還在龍族的船上,伯恩哈德本就決定要禮遇這次她的大力幫忙,見個面什麼的,肯定沒問題!」弗雷特里西掛了保證,談話之間,不知不覺船已快到了目的地,已能看見港口的燈火以及備好的馬匹。
艾茵拍拍臉,試著讓自己的表情看不出異樣,向同行的族人們下達指示,口吻裡已聽不出異樣。
待大夥兒都下了船,落在隊伍後方的艾茵正準備跟上,弗雷特里西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
「差點忘了,有件事想請艾茵妳幫個忙…」
目送索迪亞克族離去,弗雷特里西騎上馬匹,正準備回程,離去時看了眼海灣的另一頭,那兒已停泊著龍族的船隻。
想著此刻伯恩哈德應該也已經在歸途中,心裡有很多話等不及想要告訴他。
弗雷特里西駕馬與護衛騎行往城堡移動,迎著風的速度,感覺特別涼爽,遠方的城堡慢慢在眼前放大,那種返家的放鬆感跟著湧上心頭。
與門前的護衛示意打開大門,厚重的木門咿呀地緩緩移動。
就在這時,天空掠過一道黑影,降落在眾人面前,護衛們無不警戒,紛紛抽刀指著這不速之客。
只見那黑影在燈光之下現出人類的外貌,收起翅膀,抬起頭,直直望向弗雷特里西,恭敬地行了禮,臉上卻是面無表情,視那些刀劍於無物。
「龍王大人託我傳話,說是有情報想向您做個交易。」
聽聞交易二字,身旁護衛本能地想趕走他,刀刃移動,將之團團包圍,身為當事人的弗雷特里西卻是抬起的手制止了。
「什麼情報?」
「龍王大人說他握有您現在正著手調查的重要情報,這消息只有他知曉。大人還特別交代,若您不克出席,某位半獸族的咒詛將無法可解,望您考慮清楚。」
弗雷特里西還未開口,身旁的護衛已急忙跳出來發言「親王殿下,這種夾帶威脅的交易您千萬不能妥協!若您執意要去,也請同意讓屬下隨行。」
就算沒指名道姓,弗雷特里西也猜得到龍王口中提到的半獸族是指誰。娜汀曾對自己有恩,說什麼都不該見死不救。
抬頭看了一眼已經近在咫尺的城堡,弗雷特里西輕嘆了口氣問道。
「約在哪裡?」
見主子要答應,屬下個個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屏息地將全副目光都放在親王殿下身上。
「請隨我前來,其餘閒雜人等,不可干涉。」
對龍王早有所忌憚,弗雷特里西這次可不敢貿然自行前往「他們也只是同我前去,不會干擾交談,就讓他們跟著又如何?還是說龍王有傷人的打算,所以才禁止帶護衛?」
「……」傳話的龍族沒有答案,僅是轉身刻意放慢了飛行速度,低空飛行的轉進城堡旁的小巷。
護衛們交換了眼神,把武器收回腰間,與弗雷特里西同行,繞進人煙罕至的巷子,一路戰戰兢兢。
晚上十一點,伯恩哈德梳洗完換上睡袍,疲憊藏也藏不住,這一日實在太多事,這次與龍族的交戰,雖然成功讓他們撤退,卻也損失慘重。
迪諾和出葉的隊伍折損三分之一,利恩旗下的隊伍亦犧牲了三人,身為主要戰力的布列依斯、古魯瓦爾多、利恩都傷得不輕,就連支援的露緹亞和里斯也在傷兵名單內,這麼整個算起來,最終得利的仍舊是龍族。
自己與親王的出面,不過僅是減少了損害,這都還沒算龍王坦承對弗雷特里西做了哪些事。
想到這裡,伯恩哈德拿出了放在口袋中的小袋握緊拳頭,裏頭裝著龍王交給他的石製暗器,準備著明天就交給泰瑞爾化驗,找出那枚暗器的主人。
要不是龍王有招攬弗雷特里西的念頭,那枚暗器,絕對足以要了他的命,伯恩哈德可無法原諒這件事。
把袋子收回口袋,伯恩哈德調整好過度起伏的情緒,走到弗雷特里西的寢室前,抬起了手。
這個時間點,弗雷特里西多半已經睡了,可就算僅是一眼也好,他想多陪弟弟一段時間。如果就連這樣放鬆的時間也被扣除,伯恩哈德可沒自信足以支撐肩上的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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