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從腰包裡拿出小型火藥,此時非戰鬥時前,他只帶了四枚,這裡空間不大,加上歷史悠久,一旦火力過頭,很可能會直接崩塌,到時可就不是開門,而是把自己也炸了。
這種防潮門他第一次遇上,他只得拆了自己身上的皮帶,把火藥給繫在把手上,這樣到底足不足以炸開門,他一點也沒把握。
「雨果,你好了沒有?」
弗雷特里西雙刀交錯,切開迎來的泥人身軀,四等分的糊狀物,從階梯滑了下去,忍著那種噁心感,往下踩了半步,一柄刀貫穿泥人腹部,橫向抽拉,那還站立著的腳仍繼續向上踩踏,逼得弗雷特里西只得再補上兩刀,讓他同樣成為流淌的泥水。
「我還在努力,再給我三十秒!」
滑落的泥水彼此混和,再次在階梯底端匯集站起,成為兩個人高的泥人,跟著那些毫無思考力的泥人繼續重複著上樓的動作,一隻又一隻的詭異魔物擁擠的卡在樓梯間,同步的發出喀喀的咬合聲,伸長兩隻手臂,不斷前進。
弗雷特里西深吸一口氣,腳尖重踏了階梯,將身體彈射出去,將斬擊、突刺劈斬一氣呵成,快速的刀光閃爍在狹小的走道間,將成群排列的泥人一鼓作氣回歸液態,樓梯突然一下成了淨空狀態。
「這些東西會重組再生,我沒辦法抵擋太久!」
踏著同伴的合成物,泥人晃著腦袋繼續爬上來,在他們後頭,緩緩從一大灘泥水裡站起兩層樓高的巨大泥人,捨棄單調的排列隊伍,跨著大步從左側侵略,把手臂重重拍了過來。
一陣陰影籠罩視線,弗雷特里西刀鋒一轉,把那迎來的手掌切碎,混濁的液體從頭淋了下來,一瞬間遮蔽了視線。
腳上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失去平衡,弗雷特里西憑著直覺揮砍,視線裡一片朦朧,雖順利掙脫,看似緩慢的泥人已將自己包圍,數隻手臂全伸了過來。
靠著手掌與腰的力道撐起身體,一躍而起,單刀揮出扇形,一舉將周圍的魔物切成兩半,恐怖的陰影再次從背後靠近,重重落下。
沒可能再吃同樣的虧,弗雷特里西向後跳躍,一刀切斷泥巨人的手腕,避開那些墜落的液體,重新回到最初的守備位置。
稍稍喘息戰鬥的節奏,弗雷特里西隨意地抹去遮蔽視線的黏液,雙刀平舉在身前,看著泥巨人慢慢從水灘裡再次站起逐漸壯大,心裡的壓力與煩躁也跟著膨脹起來。
「雨果!」
「我有聽到了!」雨果嘴裡咬著刀柄,含糊地應答,兩隻手正把最後一枚火藥綁進邊角的縫隙裡,額頭上滿是緊張的汗水「五秒後,立刻趴下!」
彷彿聽懂了對話,泥之巨人以身軀撞向階梯,兩隻手臂舉起,同時往兩人拍了下去,往中心闔起。
遭受撞擊的階梯搖晃震動,欄杆扭曲變形,弗雷特里西放低了重心,與雨果並肩靠著牆壁,一面在心裡讀秒,那迎來的雙手,兩人一左一右,整齊地切成完美的斷面,火藥同時在這時引爆。
小型的火藥在相互加乘之下,形成強大的氣旋,火光夾雜巨大的聲響,一口氣將門扉給炸飛,整個空間震動,掀起的石塊與土壤散成粉塵飄散。
過大的噪音引起耳鳴,弗雷特里西和雨果卻不敢多停留一步,一看見方框外的夜色,立刻便往外衝。
就在這個剎那,重新組合的巨型泥人跟著撞向本就狹小的出入口。
這一撞,撞得本就脆弱的地面失去支撐,一面蔓延至海岸線,整片如同拼圖的崩散塌陷,海水隨著傾斜的坡度倒了進來。
擋不住水流的衝擊,兩人被海水往回推,眼見就要和那群泥人直接撞上,一雙手提住了雨果的衣領,另隻手拉住了弗雷特里西的手臂,反向的力道將人有些粗魯的拋回地面。
原本到即將到手的東西突然被奪走,巨大的泥人在水中緩慢行走,伸長了手臂,卻怎麼也搆不到在岸上的兩人,就這樣漸漸被灌入的水流拖進地下,與那些爬不出的泥人一同被海水淹沒,再也看不見蹤影。
「你怎麼現在才趕來?我們剛才差點就被關在裡面出不來了。」
望著前來救助的伊普西隆,雨果有些埋怨地說道,他和弗雷特里西被海水給淋了徹底,從頭到腳都是濕的,唯一的慶幸是海水也把那些噁心的髒泥沖掉不少,不然兩人看起來簡直像去泥巴裡打滾過一圈,說有多髒就有多髒。
「距離太遠,我是聽到聲音才知道出事,至少,你們沒被一起捲進海裡。」伊普西隆脫下斗篷,拋給了雨果,臉上仍掛著一貫的淡定神情。
雨果撥了撥黏在臉上的頭髮,把原本伊普西隆遞地來的好意轉給了弗雷特里西,看著已經被海水淹沒的證據,嘆了口氣。
他倒也不是真的對伊普西隆生氣,只是心煩氣躁。這種看似好像有進展,卻什麼也沒能真實的抓在手裡的虛無感,特別讓人不舒服,尤其還一天發生了兩次。
「時間已經超過了,殿下您還是早點趕去會合吧。」
風吹來的溫度有些涼,弗雷特里西抹了抹臉,即使披上了斗篷仍感受到寒意,幸運逃脫之後的現在,當時發現真相的震驚,延滯至今才發作,想到回到城堡將會再遇到此人,他一時真不知該怎麼轉換心態,腳步跟著沉重起來。
甚至為了逃避真實,連原本的名字都不願意說。
「我…到底該拿什麼態度面對『那個人』啊…」
「暫時先裝作不知道,觀察一下吧。」雨果應道。說他沒感受到發現真相的衝擊,那肯定是騙人的「那些泥人與其說是要致人於死地,不如說更大的目的是想湮滅證據。這次圍堵的行動也正好是個機會,殿下您就去瞧個清楚,不管成功與否,只要達到一定的威脅,那人肯定多少會表現出不尋常之處。那時就是最好的揭露時機。」
弗雷特里西抬頭看了不遠處的城堡,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建築,突然讓他心生一點怯意,可想到伯恩哈德仍在等著他,不知躲藏的幕後者究竟有多少能耐,那股心情蓋過了膽怯,讓他拉整了不熟悉的斗篷,在夜色中疾行。
雨果看著弗雷特里西走遠,這才從草地上站起,寒風讓他打了個噴嚏,抖了滿身雞皮疙瘩。
「為什麼把我的斗篷給他?」伊普西隆不解。
「我還能回去換個衣服,殿下他可沒辦法,就只是這樣而已。回頭我給你再找一件披著。」雨果吸了鼻子,把鞋子裡的水倒了乾淨,忍著衣服貼在身上的不適往返回的路上走「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你在城鎮裡會那麼說了。」
「哪句話?」
雨果露出了苦笑,腦袋裡亂哄哄的一片,仍思考著揭露之後將會引起的波濤,還有自己該做些什麼。
「就是…」
可蘿保持著穩定步伐走回自己在邊角的宿舍,正對的盡頭是一面對向海的階梯,還開了一個對外的窗戶,直角處則是面對訓練場的草地。
一間配置四人的宿舍房間,現在只住著可蘿一個人,四個邊角分別設了一張多功能的床鋪,下頭為衣櫃和桌子,上頭則是床板,門的對面有個通往外頭的陽台,左手邊則是一面落地鏡,右手邊則設置著通往隔壁的小門。
為了避免躲藏者逃脫,眾人分組,由阿貝爾和布列依斯守在陽台,伯恩哈德和古魯瓦爾多則在走廊待命,身為總指揮的艾伯李斯特則與艾依查庫、布勞則駐守在隔壁的小門後,各自隱藏聲息。
距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可蘿拿出餐車上的托盤,站在門前,窗外突然傳來的爆炸聲,加劇了她心中的恐懼,兩隻手抖了一下,險些把食物給翻到地上去。
「我真的…不會有事吧?」
可蘿不安地再次向離得最近的伯恩哈德確認一遍。
同樣在意著海面那兒的聲響,伯恩哈德向外頭探了眼,波濤的海浪一如既往地拍打著,城牆遮擋了部分的視線,什麼異狀都沒瞧出來。
無法說自己也存著些許的不安,伯恩哈德回應了可蘿想聽的話。
「我們和布勞都會在,妳就儘管放心吧。」
可蘿在心裡複誦著相同的話,抿著嘴唇,才緩慢地推開房間門,一步一步宛如放慢的機械,踏進臥室。
她慢慢地把托盤放在貼牆的連身鏡前,鏡裡投射出臉色蒼白的自己。
久遠的那天記憶浮上腦海。
那時她正要更衣,對著鏡子換下穿了一整天的裙裝,腳下的影子突然拉長,巨大到足以籠罩自己,將她整個人纏在原地,窒息感讓她張大了嘴巴,身體僵硬的像木偶釘在原地,想逃卻一步也逃不了。
──不想死的話,就乖乖照我的話做…
可蘿手指輕碰了頸子,喚醒的記憶讓她感覺呼吸變得困難起來,身體卻仍記著每日重複的儀式,轉身一步兩步三步,關掉房間的光源,背對著鏡子。
室內裡登時只剩下外頭透來的月光,看著前方的暗門,可蘿保持侍女的標準站姿,無法抑止的恐懼感一直冒上來,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像讀秒的計算著躲藏者的出現。
那短暫的靜默,對可蘿來說有一世紀那麼久,當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像鑲了鉛塊和逐漸蔓延的黑影,她簡直要尖叫出聲來。
──妳沒有遵守約定。
低沉的聲音如夢魘的響起,可蘿緩緩轉過頭,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趴在自己身上,六顆黃色的眼睛望著自己,張開滿佈尖牙的嘴巴,吐出寒冷的氣息。
死亡的預感讓身體無法抑制的發顫,可蘿在心底喊著救命,劃破寂靜的子彈穿過自己身旁,擊中身後的鏡子,綻開蜘蛛網的裂痕。
艾依查庫踹開門扉,雙槍舉起,對準黑影的眼睛連續擊發,艾伯李斯特的軍刀同時直刺喉間,空著的手拉過嚇傻的可蘿到自己身後,交給接應的布勞。
黑色的巨大影子竄上天花板,猶如娃娃魚般的身形像悠遊海中,在狹小的空間裡四處靈活閃躲,艾依查庫的子彈追著它在牆上擊出一個個彈孔,漆黑的身軀猶如棉花般,子彈直接穿透它的的身體,沒傷更沒血。
眼睛緊盯著不速之客和此刻正準備逃離的可蘿,黑影居高臨下的吐出黑色煙霧,往開啟的暗門衝撞。
率先感受到殺氣的布勞,回頭,手裡憑空放出發亮的花瓣,一道保護的魔力護盾出現在前方,同時房間裡四個角潛藏的咒陣發動,牆壁刷地滑過一道光幕,形成阻隔的圍牆。
撞上護盾的黑影發出嘶嘶地的吼聲,粗短的手掌在空中亂抓,眼睛瞇起。
「這樣你就逃不出去了。」
布勞與『它』的眼睛對視,明明離得如此靠近,卻奇異地感受不到魔力的存在,能這麼長的時間潛伏在城堡裡不被發現,肯定不是等閒之輩。
然而,即使活了這麼長的年歲,布勞也不曾見過這樣的魔物,這全身漆黑帶著紫與黃紋路的怪物,完全超出理解的範圍。
「你究竟是什麼?又為什麼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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