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倉庫,空間卻不算太大,約莫只有兩客房的大小,放置著一整排的木櫃,與其說是收藏櫃,更像是放大版的書櫃,一格一格的放置著可以拉出的大型木頭保護盒,中央則放置著一張大型的長桌。
有別於外頭的殘破,倉庫裡維持著剛好的濕度,鋪著大片的磁磚,雖去不掉陳舊之氣,仍維持著一定的整潔,顯示著這裡有人在整理,那層破爛的門說不準是刻意為之。
弗雷特里西走近櫃子,側放的木箱裡一個個標示著年分,整齊的排列,倉庫裡莫名地有種讓人肅穆的氣氛。
在年代最早的箱子前站定,拉出只比自己矮些的長木箱,滑動的聲響迴盪在密閉的空間裡,咿咿呀呀的摩擦與著細微的低語混雜在其中,弗雷特里西警戒地抬頭看了四周,再次確定這狹小的倉庫裡一覽無遺,什麼其他人也藏不了。
「你剛才有沒有聽見說話的聲音?」
雨果正重複著弗雷特里西的動作,搬下隔壁的木盒,正專心解著上頭的簡易鎖,壓根沒注意剛才的聲音有什麼奇怪,就這麼幾秒鐘,已什麼異樣都沒有了。
「應該是拉箱子的聲音吧?」雨果繼續手上的工作,把木箱打開,拿出裡頭的長型畫作,放置在寬廣的桌子上,順手也接過弗雷特里西手上的箱子平放在地上「我們時間不多了,殿下您選幾個箱子搬出來,我負責開,節省時間。」
弗雷特里西也猜測自己大概是聽錯了,便沒放在心上,照著雨果說的工作分配,依序把最前頭的十個箱子都抽出來,沒有多久,小小的倉庫地面和桌面都放滿了畫作,每幅畫都一字排開的畫著歷代的高官與王室的半身像,下頭則標示著名字、職稱,並抄寫了記載在史冊裡的重要事蹟。
繁多的人物畫加上文字看來眼花撩亂,對於本就不知調查方向來說的弗雷特里西實在是一大挑戰,只得悶著頭開始細細看著那些陌生的臉孔與敘述。
雨果在旁邊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面注意時間滴滴答答地慢慢流逝,然而──
在看到某個眼熟的五官時,那原本散漫的眼神突然整個變了。
(…是巧合嗎?)
心裡滑過懷疑,然而隨著兩人繼續看下去,這原本的猜測,慢慢變成詭異的不安,當相同的五官再一次出現在某張人物畫裡,一次兩次三次,像輪迴般的一遍又一遍改變造型與衣著風格,每隔一代便佔據艾倫戴爾的重要位置。
若說是兄弟姊妹,多少有些相似總是看得出來,但那張臉孔卻顯然不是血緣的相似,而是實實在在的同個人。
「我說…雨果,會有這種可能嗎?有這麼多…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還是說…」
弗雷特里西緩慢地轉頭,感覺背後發涵,心臟緊張的噗通噗通的跳著,尤其那還是…他們『每天』都會見到的臉龐。
那麼現在在城堡裡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
「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總、總之,趕快把東西收一收…」這訊息來得太突然,雨果也是一臉慌亂,剩下的畫作根本也不必看了,他現在只想早點把這些畫全部收回去,然後立刻遠離這裡,好讓那毛骨悚然的感覺丟出身體外。
雨果隨手拿起桌上的畫作,方才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再次響起,還正奇怪,手裡忽然被寒冰般的溫度給凍的鬆手。
碰地一聲,沉重的畫框撞擊回桌面,畫布上的顏料像流動的沼澤混攪在一起,隨著墜落噴灑出幾滴骯髒的顏料水,那畫布彷彿成了一潭水緩緩流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詭異聲響。
「到底怎麼撞可以把顏色混和成這樣啊?」
「我哪有那個本事啊!」雨果甩了甩手,指尖的冰凍感仍未退,一個跳躍直覺地遠離那幅詭異的畫,往唯一的出口奔跑「這裡不能待了。快走!」
被拋在背後的咕嚕咕嚕聲連鎖的放大,一幅一幅畫像被傳染般的成為一攤攤泥水,從顏色混和的泥沼中爬出一隻隻滴著顏料的怪物。
弗雷特里西瞥了眼那些從沒見過的怪異生物,追著雨果的腳步衝上樓梯,那細碎低喃的不知名語言忽然直接在耳裡響起,那短暫的一頓,厚重的防潮門便自動關上,任雨果怎麼樣壓動門把,還是手腳並用用身體抵著門,門也絲毫未動,好似門外有股力量重重頂在上頭。
「可惡!怎麼樣都打不開!」雨果即使氣憤地搥了門一拳,不情願的回頭,嫌惡地看著底下不斷冒出的顏料泥人,緩緩向兩人靠近,走過之處,必留下一個個水印子,該是嘴巴的位置開了一個凹洞,開開闔闔的發出近似人類的聲音,有些半透明的身體流動著彷若血液的七彩顏料,詭異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看來有人不希望我們把這個秘密帶出這裡了。」
此刻懊悔自己沒多拿出盜寶的警覺性,提防各種機關的可能,也已經於事無補,想到這裡,雨果忍不住多搥了門板一拳。
「你有辦法破壞掉門嗎?」
在這威脅迫近的時刻,弗雷特里西抽出腰間的雙刀,站在階梯之上,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即使不知道那些生物究竟是什麼,要坐以待斃,他辦不到。
「唔…我得衡量一下火藥的量…這裡的環境太多變數。」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弗雷特里西踏出一步,刀光一閃,切斷靠近的泥人頸部,扭曲的顏料流在空中散開,伴隨著難聽的咕嚕聲「我會阻擋他們靠近,你就專心研究吧。」
「說明到這裡都了解了嗎?」
艾伯李斯特指著紙上攤開的地圖,環視在會議室的眾人。
站在他身邊的是跟他跟得最緊的艾依查庫,再左邊的則是禁衛軍的劍聖阿貝爾,以及目前在負傷狀態的古魯瓦爾多以及布列依斯。
而桌子的對面,則是凝神看著地圖的伯恩哈德。
除此之外,會議室裡還多了兩個格格不入的訪客,一個是侍女可蘿,一個則是伯恩哈德的貼身侍者布勞。
在接到命令的當日,艾伯李斯特便動員了其餘禁衛軍及下屬,探聽所有可能的傳聞,綜合之後,比對了所有事件的位置和內容,與城堡的地圖相互對應,這才發現,原來城堡裡在建造之初,就藏了好幾條隱藏的密道。
雖沒能找出這些密道的入口,但所有像是聽見怪聲音、東西憑空不見、看見可疑的人影等等之類的傳聞,去掉其餘錯誤的資訊,全都發生在密道最為寬廣的位置,等於變相的知曉了對方可能出沒的地點。
然而最讓艾伯李斯特不解的地方,就在於丟失的東西全都是些超甜的食物,尤其名叫星星糖的進口甜點,似乎是『它』的最愛。
這個事實幾乎讓要艾伯李斯特相信,城堡裡藏了一隻『甜點怪獸』。
「所以,我們真要拿星星糖誘敵?」阿貝爾搖了搖裝在透明罐裡的糖果,露出苦笑,經歷無數場戰鬥,從沒有哪次是拿糖果當誘餌的。
「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不過從各項訊息得來的結論,星星糖就是最佳的誘餌,而且──最關鍵的人物也在我們這裡。『它』會現身的機率非常的高。」艾伯李斯特推了眼鏡,清喉嚨一聲,轉頭看向可蘿,後者立刻把頭低了下來,揪緊著裙角。
當年食物減少的事件之後,原以為類似的狀況早已消失,實則不是如此。
自火災發生之後,可蘿去和廚師說自己食量大需要多一份的餐點,原本會短少的那份被轉為合理化的數量,可實際上那並不是自己要吃的,而是拿來在某個時間點,偷偷交給在城堡中某個隱藏的『它』。
「我…你們…真的會保護我?我沒有實現承諾,『它』肯定會生氣…」可蘿緊張的連話語都在顫抖,她很清楚自己也等同於『誘餌』的存在,星星糖不過是小小的餌食,『它』真正需要的,是可蘿送上的大餐。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時候突然在房間拉長的影子,讓人不寒而慄的聲音與著快速吞噬食物的咀嚼聲…為了保命,她只得聽從它的要求,一次又一次的送上食物,讓恐懼繼續在身體裡蔓延。
「別擔心,我們都會埋伏在附近,不會讓妳受到傷害的。」艾伯李斯特揚起自信的微笑,重述了一次這次的計畫重點「從昨天到現在,我們刻意變動了士兵巡邏的路線,讓『它』沒有現身的機會,更沒有機會取得任何的食物,現在『它』已經足足一整天沒有進食,在封鎖其他路線的現在,唯一的出口放置誘餌,『它』肯定會上鉤的。」
「唔…這計畫聽來沒什麼大問題。」布列依斯手放在下巴,重新看了一遍地圖,提出疑問「不過,只憑我們的武器,傷得了『它』嗎?」
「所以,第二層的防線,就需要陛下和殿下的力量幫忙了。」
「我沒有問題。」伯恩哈德兩手交叉在胸前,直接了當的應道,那身外出服已重新換了一套,就連原本殘留味道的髮絲也一同靠術法清了乾淨。雖仍帶點飲酒後的略略不適,表面上卻看不出什麼異狀,在任務前喝酒這種事,說什麼也不能讓下屬知道。
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壁鐘,已是約定好的八點整,艾依查庫再次確認門口沒有任何人影,疑惑地問道「時間已經到了,殿下怎麼還沒來?」
「他說去吹吹風,順便找雨果拿點東西,大概是路上耽擱了吧。」伯恩哈德盡可能地把話說得平淡,聽來越自然越好。而真實的狀況是返回城堡前,弗雷特里西說覺得自己喝多了點想醒個酒,記得雨果特別懂,就找他幫忙去了。
(不過這時間是離開的久了一點…)
伯恩哈德升起一點擔憂,弗雷特里西是個守時的人,會約定時間不到,說不準是出了什麼狀況,可現在他走不開,也難以開口讓人去尋找弟弟的行蹤,只能祈禱著他平安無事,待行動結束後再親自去找了。
「機會只有一次,我們沒辦法等人都到齊了,大家先就定位,等暗號一下,就開始行動!」艾伯李斯特身兼禁衛軍的暫時指揮,以及這次行動的主導者,對在場的眾人下達任務開始的指令,本就有默契的禁衛軍成員四散開來,各自往指定的位置移動。
待會議室只剩下自己,可蘿深呼吸一口氣,裝作鎮定的在布勞的隨行下,推動送餐的餐車,仿著往常的工作,緩緩前往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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