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已經久沒使用的門扉,把餐車推了進去,殿後的路德往門外察看了一會兒,確定左右沒有其他人,才把門帶上。
屋子裡充斥著霉味與灰塵,關上的窗戶僅透出一點點隙縫,在地板上拉出細細的一道光線。
路德拉開餐車底下覆蓋的布,從裏頭拿出一個罐子,打開上面的封口,大量的光點從罐中飛了出來,室內的溫度陡然降了幾度,牆壁裡鑽出幾抹白色的人影,伸手去抓那些飄散的光點,發出陣陣幽鳴。
躲在窗外的雨果看不見那些影子,卻聽得到聲音,從縫隙滲出的涼意就足以讓他打了個哆嗦。
布勞拿出懷錶,一個嬌小的影子從裏頭鑽了出來,眨眼的時間便抓住那些遊蕩的白影,放進嘴裡啃咬,那些悠悠的聲音頓時變成高聲的尖叫。
原本僅是一團黑霧的東西經過事件之後,獲得了人的模樣,已看得出是個小女孩,只是仍缺乏著完整的輪廓,那看似是頭的部分看不見五官,與其說是啃食,更像是吞噬。
路德寵溺地看著黑影隨著進食慢慢長大,對於那些消逝的魂魄毫無感覺「我已尋覓好下一個附身的目標,雖不足以讓『它』恢復足以媲美人類的外貌,也足夠讓我們拿回最後一個關鍵的記憶。」
布勞記憶著那段尋回記憶的漫長時光,還有被拋棄的憤怒,那抹長年待在懷錶裏的小東西,在進食之後慢慢變了模樣,那扭曲的型態,雖然憶不起主人的面貌,感覺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一瞬間有那麼點遲疑,計畫完成之後,喚回的還是原本的主人嗎?
「我還是不認同你這次的行動,最後的關鍵步驟還需要弗雷特里西完成,這次沒個弄好他就可能喪命,到時我們的計畫成功率將會大幅下降。」
「你還在說這個。距離期限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時間,為了喚回主人,他們遲早都得成為犧牲品,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你怕什麼?」談話之間,黑影已吞掉屋裡的魂欺近路德,用不甚清楚的音節撒嬌,那聲音聽來像個剛會說話的孩子。
路德把仍不存有確切實體的影子抱起,用溫柔的聲音說道「再多等一下,我會把你原本該有的東西全部拿回來,到那時候…我們就能回到以前那樣。」
影子發出喀喀笑的聲音,用頭碰了一下路德的額頭,接著伸出手指指向空間裡唯一的裂縫「那個…吃…可以嗎?」
就在路德轉頭的瞬間,在窗邊的雨果立刻縮頭拔腿就跑,升起的雞皮疙瘩仍留在身上,那些來不急消化的訊息佔據著內心,帶著他往人群密度最高的地方逃。
雨果不懂那兩位侍者的真實身分究竟是什麼,但他們要做的事情絕對非常不妙。逃跑可是自己的強項,在一陣短暫的直線加速後,拐進樓梯間,往二樓前行,他記得那裏是休息室,這個時間肯定有人在,只要跑到那裏就安全了。
跨上最後幾階階梯,壓低重心準備第二次的衝刺,腳上突然被一股力量用力後拉,身體登時失去平衡的往前摔
,反射的讓他抽刀往後一扎,手裡卻沒感覺到實感,更反被那股霸道的力氣扯下樓梯。
關節與腹部被凸起的台階撞得生疼,雨果艱難的轉過頭,看見抓著自己的是那團無名的黑影,心裡閃過不妙的預感,他可沒本事和個沒確切實體的東西打架,起腳踹向那團影子的頭,果然如同刀子一樣毫無踢中的實感。
路德到底是怎麼把他『抱起來』的啊?
沒時間讓他多想這無解的問題,那黑色的影子把人拖到平台,便一屁股壓在背上,看似空洞洞的一團,卻實在的帶來了重量。
從下往上的腳步聲逐漸靠近,雨果心裡急躁,奮力向前抓著地面,仍是挪不動半分,完全失去逃走的機會,只能看著侍者二人慢慢走近自己。
「做得好。」路德蹲下來伸手摸了摸黑影的頭,瞇起眼睛審視被抓住的雨果,勾起微笑「這不是暗部的雨果嗎?」
路德可不是捉摸不著的影子,雨果用仍能動的手拋出暗器,細小的刀刃劃斷路德的袖口與幾絲髮絲。
路德瞄了一眼被劃破的衣物,放出藏在衣裡的小瓶,一陣花草的氣味竄進鼻腔,那聞來香甜的味道暫時麻痺了身體的動作,陣陣寒氣慢慢從肩膀慢慢下滑,直至全身,等雨果想到要閉氣,早已經晚了。
「可不能讓你把剛才聽到的事說出去呢。」路德嘴角在笑,話語裡的冰寒卻深入骨髓,凍得他遍體生寒,雨果很清楚身上的那股異樣,絕不是睡個一覺就會好的簡單事。
雨果故作從容的答道,愛惜生命是他的最大原則「我要是死了。以陛下的能耐,肯定能推斷出是誰幹的,對你們的計畫絕對沒好處。」
「呵,誰說要殺你了。就算不動手,我也有辦法讓你說不出去。」路德輕笑,那說出的話語帶動了黑影的行動,嬌小的影子手覆上雨果的後腦,彷彿被針扎的刺痛提醒著神經,意識瞬間黑了兩秒,啟動反抗的本能。
雨果賭注的拋出閃光彈,光芒剎那填滿了整個樓梯間,黑影登時發出刺耳的尖叫,箝制的力量跟著消失。
捏緊拳頭到掐進肉裡,雨果強迫著自己清醒,從地上彈跳而起,跌跌撞撞的衝上階梯。
眼前的道路歪歪斜斜,頭也疼得厲害,就連聽見的聲音也忽近忽遠,雨果用虛軟的雙腳拚著前行,手一碰到門把下壓,無法支撐的身體,直接撞進休息室裡。
正在討論事項的艾依查庫與艾伯李斯特,被這突然的聲響給吸住了注意,將視線轉向門口,一發現來者是雨果,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左一右的把人扶起來帶到旁邊的沙發上。
「發生了什麼事?」
模模糊糊的聽見聲音,雨果判讀出那是耳熟的同伴,立刻伸手抓住了對方的袖子,虛弱的喊著他亟欲表達的話語「必須…要阻止!會有…危險!」
「你說清楚,到底什麼事情危險?」
「就是…」雨果張開嘴巴,心裡著急,他知道自己掛記著某件事,卻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未完的話懸在空中,面對兩人的目光,尷尬不已。
只能從錯亂的片段裡翻出殘存的畫面。
那是路德居高臨下,露出冰冷笑容的的一幕。
渾然不知城堡內的異狀,穿過駐守的城門,兄弟倆人正想順道慰問昨日參戰的守軍,卻沒見著昨日那幾位兵士。一問之下才知道,輪值的兵士貌似集體身體不適,今天臨時調派新的一批守軍過來。
聞言,伯恩哈德略略皺眉,若是一兩個人生病那也就罷了,同時出狀況也太不尋常。
「知道症狀是什麼嗎?」
「據屬下所知,皆是身上大片泛紅,出現疑似燒燙傷的傷口並且伴隨心悸、易怒,早晨運送物資的隊伍經過時,醫療兵與索迪亞克族正好撞見,就先將出現症狀的兵士安置在臨時搭建的醫療站,之後的狀況就不清楚了。」
兵士轉達的一席話讓弗雷特里西猛然想起龍族侵略的原因,與雨果曾在遺跡遇上的遭遇合在一起,結論呼之欲出。
他們昨日只顧著優先解決龍族和傷患的問題,全然忘了這危險的咒詛還有散播的可能。若是昨日與之對抗的兵士都有一樣的症狀,那同樣交手過的自己以及出葉、迪諾的小隊,也都有中招的可能。
早上起床的那種怪異不適感,該不會就是…
弗雷特里西嚥了口口水,下意識的觸碰喉嚨,指尖隱隱感受到皮膚下的心跳,不安的情緒在心底發了芽。
「為了保險起見,已經將這個訊息呈報給了瑪格莉特輔佐官,著手調查所有參戰的戰士是否有類似症狀,艾茵大人也交代我們若是遇到陛下和殿下,務必請去一趟醫療站做檢查。」
「我明白了。我一會兒就過去。」
伯恩哈德什麼也沒說,僅是不動聲色的握了弗雷特里西的手,傳遞掌心的溫度,直到連指尖也變得溫暖,才鬆開了手掌。
離開城牆再騎行一段距離,被戰爭洗禮過的索迪亞克族村落,此刻聚集了三種不同種族的人們,受命監督的軍團長與龍族代表的洛蘭飛共同指揮,將已經不能運用的材料搬上車輛載走,另一邊則忙著把能用的木材與石頭送往木工那兒,切割成各種需要的形狀。
洛蘭飛的臉色極為難看,想到自己必須好幾天被索迪亞克族與人類包圍就備感屈辱,把滿腔怨氣全給轉成了修復的動力,下達命令又快又精準,看到兄弟倆的出現,毫不掩飾厭惡的撇開視線嘖聲,一句話也不搭理。
伯恩哈德也沒興趣和他瞎扯,駕馬直接從洛蘭飛身邊走過,簡略地查看神樹的恢復狀況後,便把坐騎託給軍團的兵士代為照顧,前往設在祭壇旁的醫療站。
迎面撲來的就是陣陣藥草味,幾位見習祭司正將各種藥材搗碎放進壺裡準備加熱,艾茵披著祭司袍,坐在某位兵士的旁邊,抬起他的手臂,以筆沾取蘊含力量的顏料畫上淨化的符紋,一面畫一面說明給在旁的見習祭司聽。
那隻畫上符紋的手臂,紅腫到變成深紫色,用肉眼就能看見皮膚正跳動著,兵士的額上都是細汗,眉頭緊皺,目光全放在艾茵身上,好似這樣就能讓自己安心下來。
兩旁臨時病床上躺的幾乎都是他的夥伴,一個個手臂或頸子都纏著特製的繃帶,半夢半醒的等著疼痛與不適過去,不算大的醫護站裡僅有急促的呼吸聲與搗藥的規律節奏。
聚精會神的畫完符紋,把纏繃帶的工作交給實習祭司,艾茵鬆口氣的抬頭,這才發現兄弟倆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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