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殘留著忙碌的疲憊,艾茵拉整了微亂的披肩,露出微笑快步向前,簡短的寒暄之後,便請兩人移置醫護站深處的座位,一一為其檢查身體狀況。
將手貼上掌心,讓熟悉的魔力流動溫暖的流過身體,艾茵微微閉上眼睛,感知著所有細微的變化,周身淡淡地散發微光。弗雷特里西保持著坐姿,一動也不敢動,有些緊張地看著艾茵的臉,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艾茵的神情變化卻極為鎮定,就連檢查結束也僅是出聲喚來實習祭司遞上繃帶,細細的為其包紮,一面解釋著功用。
「喉嚨有吸入一些帶咒詛的黑霧,不過不大嚴重,淨化用的繃帶能抑制它的活性,至少要纏上四個小時才能拿下來。陛下您則完全沒有中詛咒的跡象,不需要額外的治療。」
弗雷特里西輕輕碰了已經包紮好的頸子,回頭望了一眼那些忍著疼痛躺著的士兵「那些士兵,也都會沒事嗎?」
「…對不起,我力量不夠,無法完全根除,不過…若沒再觸碰到相同的咒詛,他們不會有事的。」艾茵手貼在胸前,有些歉疚的說道「在龍王消耗掉神樹大半力量的現在,我所能做的只能這樣了。」
念及當時與龍王的倉促交涉,伯恩哈德再次感受到自己的考慮不夠周全,當時龍族就是為解決咒詛而來,若是什麼好處也不給,龍王恐怕不會答應要求。如何能顧到兩全到底該如何解?他仍想不透。
避開了尷尬的話題,伯恩哈德提問道「也就是說日後若是再度沾染上,仍然有惡化的可能了?」
「是的,魔力持有者多少有一定的抗性,所以症狀輕微,可仍然無法避免。如果真要消除咒詛,恐怕還是得回到源頭。實在抱歉,你們為了索迪亞克族付出這麼多,我所能做的卻只有這樣…」艾茵微微垂下眼簾,說話越說越小聲,甚至不敢對上兩人的目光。
「千萬別這麼說,在這麼短的時間能做到抑止擴散已是非常不簡單的事。我們這趟前來就是為了致上感謝之意。雖然盒子已經變形了,不過禮物還好好的,妳看合不合適?」弗雷特里西拿出碰過水乾掉已經整個扭曲的紙盒,從中拿出粉紫交錯的蝴蝶結髮飾,彎下腰在艾茵的耳邊比了比,最後別在耳朵下緣的髮絲,臉上露出微笑。
艾茵仰頭睜大了眼睛,臉頰緋紅,她想都沒想過弗雷特里西會送禮物給自己,還是在這奇妙的時間點,頓時支吾地說不出話來。
「我…」
「不喜歡嗎?還是我回頭再請人…」
見弗雷特里西要把髮飾拿下來,艾茵立刻以手護住的否認「不!我很喜歡,謝謝你的心意,我會好好珍惜的。」
「妳喜歡就好。」弗雷特里西愣了幾秒,慢慢轉為微笑,接著突然想起什麼的回頭看了伯恩哈德一眼「啊…差點忘了…原本是希望還能帶娜汀見妳的,只可惜還是沒能留住她。只從她那裏拿到一封要給妳的信。」
對上弟弟的眼神,站在後方的伯恩哈德從懷裡拿出一張被慎重封好的信件,交予艾茵「她沒說為什麼堅持要走,也沒有說要去哪裡。只很肯定的說她不會再回來了。我想那些細節也許她只肯告訴妳了了。」
艾茵接過信件,用不大靈光的動作拆開信封,抽出薄薄的紙張,揮灑的字體看來寫得極為倉促──
我身為戰士,本該以索迪亞克為榮,即使奉獻生命也在所不惜。可這次的龍族侵略中,我看見的卻是價值結束後被捨棄的末路。
自尊不予許我再回到族裡乞討一線生機,也不想讓族人見到我被詛咒侵蝕的憔悴,我將會尋找一個無人之處,回歸神樹的懷抱。
很抱歉我當初懷疑妳的忠誠,沒能親口和妳致歉是我唯一的遺憾。
日後族裡不知還會有什麼波濤,妳好自為之。
娜汀 筆
艾茵顫抖的手指關上信紙,臉上掩不住慌亂,卻又不能在實習祭司前發作,在忙碌中暫被拋去腦後的不安重新浮了上來,她原本只想著娜汀只是離開,卻沒想到竟是永別,還是這種殘酷結束。
瞧見艾茵眼底的憂傷,弗雷特里西欲言又止,他很想立刻告訴艾茵娜汀其實已經擺脫了詛咒,可伯恩哈德就在旁邊,他可沒把騙得過兄長的耳目,只得把話吞回去。
「謝謝你們特地送信過來。」艾茵微微點頭表達謝意,這突來的噩耗沖淡了獲得贈禮的喜悅,一顆心悶得厲害,突然讓她不知怎麼面對兄弟二人「讓我…一個人靜一下。有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掩住面孔,艾茵感覺身體一下脫力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語。
弗雷特里西與伯恩哈德相視一眼,退出醫護站外,外頭的聲囂立刻撲面而來,軍團長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一等兩人出來,立刻遣人送上茶水,交代當前的工作進度,弗雷特里西卻像是心不在焉似的,有一句沒一句的應著無關緊要的話。
伯恩哈德與軍團長交換著當前的情報,餘光注意到弟弟的目光始終飄向醫護站,腳不自覺的頻繁變化站的方式,怎麼看怎麼奇怪,終於忍不住停下對話,轉過頭問道「弗雷特里西,你若是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吧。」
「……」弗雷特里西凝視著兄長的眼睛,躊躇一會兒,才深吸口氣地喊道「抱歉,我想…我還是有些話得告訴艾茵。可以等我一下嗎?」
伯恩哈德憶起弟弟在醫護站那開口欲言的模樣,覺得有些可疑,卻也沒理由反對,便仍是應許了,那話的尾音都還沒落,弟弟的背影就已從前頭掠過,急急忙忙折返。
「親王殿下這是急什麼啊。該不是情竇初開…」軍團長雙手疊在胸前玩笑話的說道,立刻收到伯恩哈德駭人的視線,讓他識相地閉了嘴。
他說的那些伯恩哈德又何嘗不懂,只不過他可開不起這種玩笑。
「是屬下失言,還請陛下恕罪。」
伯恩哈德沒興趣為一句話降罪,僅是抬手表示罷了。目光停在不遠處正與族人交頭接耳的族長身上,憶起自己身上還帶著某個重要物件,邁步向前走了過去,揚起一個虛假的微笑問候。
「幸會,想必您就是索迪亞克族的族長了。」
把原本正交談的族人推走,族長感覺背後一涼,忙陪笑的應道「原來是艾倫戴爾的陛下,怎麼有空到我族的小村落,這兒還亂著,怕是沒能好好招待您。」
「招待什麼的就免了。我聽聞族長昨日曾幫了親王與我的下屬逃脫,我想親自走趟現場,還望族長帶個路。」伯恩哈德口氣裡聽不出太多情緒,卻刻意在發『幫』的字上稍稍加重的力量。
族長可不傻,伯恩哈德話語裡的弦外之音,他聽得懂「洞窟畢竟是我族重要之地,裡頭路線複雜也不便行走,實在不便開放參觀,不如擇日再…」
「親王在此地受傷,我想親自走訪現場有什麼不妥?還是說族長心裡有鬼,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陛下怎麼會這樣想?只不過是因為洞窟還在整頓中,一片狼藉,怕是會看得讓您不舒服,這才婉拒…」族長心臟怦怦地像隨時要跳出來,慌忙否認道。
「我本就不是為參觀而來,安全也好、擔心招待不周也好,族長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不在意。我只想知道昨天究竟在洞窟裡發生了什麼事。」
明白怎麼也不可能阻止伯恩哈德,族長硬著頭皮答應了要求,甚至不惜斥退原本想要跟來的族人,皮繃緊的在前頭帶路,就兩個人前往藏身在層層樹叢後的隱密洞窟。
慢慢地調整呼吸,等著腦袋過於發達的想像過去,艾茵把自己縮成一團,頭靠在膝蓋上,沒能完全恢復的疲勞與鬱悶的情緒合在一起。
這些年來累積的壓力,層層堆積,最早時還有老師在,能為她分擔解憂,而現在她孤立無援,沒人記得她僅是個少女,仍記著的便是老把位階忘記,說話直接的娜汀。
說不上是兩人是朋友,卻微妙的保持了奇怪的平衡,而如今娜汀也將不在了,她在族裡將真正的連個可以交談的人也沒有。
她不禁想,像娜汀那樣選擇雲遊,說不定就能輕鬆了,捨不得離開的理由,大概只剩下一個…
忽然,急促的腳步聲促使艾茵緩緩抬頭,當看到弗雷特里西站在眼前,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剛才…我還有話沒有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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