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
船碰撞到不知什麼硬物,發出巨大的聲響與震動,雖是已先做了一番防護,這墜落的高度與速度仍遠超出平常的範圍,反彈的力道仍是震翻了不少人,塵土飛揚。
從趴低的狀態,慢慢抬起頭,瞇起眼睛等待適應光線,眾人看著突然轉換的景色都是一臉迷茫,高速墜落之下,多少都還伴隨著一點輕微的暈眩。
空氣裡感覺不到濕潤的水氣,更沒有海潮聲,當把頭仰起,便被眼前的景色給震懾的說不出話。
天空是捲起的藍色海洋,波光粼粼,諷刺地彷彿只是畫上去的顏色,所在之處毫無身在水中的壓力,更沒有一點海底該有的景致與生物。傾斜的船卡在島嶼的邊緣,三分之一懸在半空中,底下則是本該在上方的星夜,芙洛雷雅的船隻不知為何,不見蹤影。
這個詭異的空間,天與地逆轉,完全不符合認知的狀態。
一片綠意的草地,各種顏色的花朵與綠交雜,圍繞在每棵少說上百年以上的大樹旁,每個植物都發出些微的光暈,層層守護著在島嶼中央的石頭建築。
不知是錯覺或是眼花,眾人都看見了在草地上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晃動,漫無目的的遊走,整個地方充斥著詭異的寂靜。
「這景色…我們到了嗎?」
弗雷特里西抬頭看了仍綻放光芒的紫色晶石,投映的兩個星辰混和出藍紫的色彩,下方歸零的數字最大跳到了二十四,秒與分緩緩開始倒數。
西爾塔莉亞的紀錄上沒有說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關於這裡的一切,從現在開始,都將只能憑藉直覺地應對了。
確認船上的人員都平安無恙,伯恩哈德下達整備指令,僅留下阿貝爾與若干不具戰力的船員留守,檢查和修整船隻,其餘人手則隨著他下船,將庫勒尼西圍在中間,浩浩蕩蕩的往島上唯一的建築物前進。
踩在陌生的土地上,這刻實在感受到距離完成雙親未了的心願,近在咫尺,難掩興奮與緊張的情緒,保持警戒的維持隊伍陣型與速度,爬著視覺不易分辨的緩坡,逐漸拉近與石堡的距離。
石製的城堡全用整齊平整的巨石堆疊而成,目測大小,約略和艾倫戴爾的城堡範圍差不多,卻只有兩層左右的高度,最為矚目的則是在建築上方,與月神遺跡相若的巨大指針。
城堡的四側全是已經斷裂的石柱或風化的石柱,草地下還隱藏著被覆蓋的石階梯,在這無人之境竟有如此費工的建築,怎麼想都不像是有人特地在這裡建造的,它太完整也太不可思議,艾茵和雨果卻給了它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座浮島周圍有明顯的斷面,看起來像是整片崩塌,它應該原本屬於某個大陸的一部分,意外被捲進狹縫中。從建築物的風格和建材推斷,這和當初發現的月神遺跡有不少相似之處,兩者很有可能是在同時期建造。」
一步步踏上被綠色包覆的石階,由下往上看,才真正明白城堡的雄偉,斷裂的石柱上殘留著雕刻的細紋,依稀可以猜得出來層層堆疊的原貌,像是一把把插入土地中的長槍,握柄與尖端皆是裝飾的圖騰。全然的灰色調,在這綠意中反倒更顯得突出。
整個建築,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更像座『神殿』。那石柱和入天的指針石雕,皆不是印象中城堡設計該有的。
雨果過去職業的經驗,正一再提醒著他這地方的危險性,同時也喚醒那許久沒再想起的探險心。
這趟除了是幫助雙子二人外,同樣也是為了一圓伊普西隆的心願。
從來不曾拜託過自己任何事的他,首次在出發前拜託帶他同行,他說──
我有預感,在那裏就能找回我的記憶。
想著庫勒尼西也是為了某個心願而來,抬頭再看了眼建築,雨果喃喃地念著「傳聞『米斯特文』是實現願望的地方,那是真的嗎?」
押隊的艾依查庫沒聽仔細他們的解釋,一邊走一邊瞧著兩旁,滿腹心思都在那些模糊的跟隨的白影上,那些不明的影子,始終保持著離他們五公尺左右的距離,幽幽地躲在樹的陰影下,沒有任何五官,卻老有一種被凝視的感覺,搞得他背後有種發涼的不自在。
「我是…不大在乎這座島到底是怎麼出現的。我只想知道那些跟著我們的東西是什麼…」
艾茵沒有回頭,刻意的避免和那些影子有任何接觸「它們有點像生靈卻又少了靈魂該有的完整能量,充其量只是意念的具現化,沒有人該有的思考能力。雖然沒什麼威脅性,不過安全起見,最好別對他們有太多好奇。」
弗雷特里西沒忽略那些奇異的影子,他總覺得那種移動的型態和步伐似曾相識「那些白影,和我們曾經遇過的泥人好像有點像。那些泥人會不會也是類似的生物…」
「這麼一說還真的像有這回事。」雨果頓首,心裡卻默默希望這個猜測別針的中,他可不想再面對那討厭的生物。
不知道什麼泥人,艾依查庫只明白那些白影陰森的可怕,隱隱傳來的沙沙聲響,更是擴大了這種想像,他感覺渾身都不好了。
「能、能不能打個商量,我們加快點速度好嗎?」
艾依查庫的話倒是說中了大家的心中的想法,誰也不想再這種狀態下久留,不自覺的加快了行進的步伐,不到半刻鐘,百來的石階便已全部爬完登頂,步入敞開的石門之內。
迎面而來的是撲鼻的霉味與腥味,窄小的通道兩側全是成片的紅色,究竟繪製什麼早已因歲月而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從隙縫中求生的青苔,紅綠交雜的形成詭異的畫面。
腳下的石板地,既濕且滑,上方偶爾還會順著青苔滴落水珠,滴滴答答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廊道裡。
一行人不得已的排成一列,點上提燈,魚貫的進入通道。
「想不到這裡居然有水源。我以為這浮島的地形,水應該是不存在的。」利恩用手摸了一下牆壁,冰涼且濕潤,嗅了味道,就和認知的溪水相同,沒有任何異味。
而這一碰,彷彿感應到人的到來,整條廊道的壁燈亮起了黃綠色的光芒,搖曳的照在眾人身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既然天地都能逆轉了,其餘的不合常理,也就沒什麼奇怪了。」領頭的雨果細細觀察了壁燈的構造後,嚴肅的皺著眉頭繼續前行,照出前方道路盡頭的寬敞石室,當光芒照亮腳下黑白相間的地板,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頓了幾秒的時間,才鼓起勇氣慢慢踏進石室之中,把燈緩緩舉起。
石製的梯形基座環繞鑲嵌著骷髏頭,基座上方佇立著一尊金屬雕像,手臂捧著什麼,頭部的部分卻已被平整的削掉,手中原本該有的物品也不翼而飛。
雨果站在雕像前,有股衝動想把剛才說的話收回去。
他原以為接受逆轉的天地,就不會再有什麼足以讓他驚嚇了,想不到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給戳破。
伊普西隆跟在他身側,面無表情,心中的不安感卻越加深厚,他很肯定雨果一定已經發現這裡的怪異。
這裡和月神的遺跡,太像了。
一樣的壁燈,相似的設計和雕像,這絕非用巧合就能說明。唯一的可能性便是這兩座建築,都在同時期建造出來並且彼此關聯。
隨身攜帶的那枚久遠的項鍊,正隱隱發燙,似乎與這裡引起共鳴,有些景象與聲音,從項鍊裡流進了腦海…
跟著雨果一同進到石室內,從沒親眼見過月神遺跡的眾人自然不明白他的心情,僅是拿了枚早已灌注魔力的晶石,奢侈的發動光系術法,照亮整個空間,頓時整片壁畫映在眼簾。
四方形的天花板斜切區分成四塊,和廊道的狀況不同,圖案仍清晰各見,僅有三分之一的部分被刻意以黑色抹去無法辨識,由左到右順時針,分別繪製著四幅畫作──
第一幅是城鎮的繁榮景象,街道上都是人群,天空一片蔚藍,陽光普照。
第二幅是人們驚慌奔逃的畫面,色調轉成了墨綠色,人物的臉上都是慘白,左上角有一大片全被抹去,看不出他們究竟面臨什麼威脅。
第三幅畫天空中開啟了門扉,射入數道光芒之劍落入地面,形成牢籠,牢籠中冒出黑色的煙霧,遮蓋了困於其中的生物。
第四幅畫則是畫著米斯特文的全景,天空的部分就和外頭看到的一樣,是怪異的海洋。
沒有任何文字的解說,卻已清楚暗示著此地究竟隱藏著什麼,眾人沉默半晌之後,面面相覷。
伯恩哈德看著壁畫的黑色部分,眉頭緊皺,圖畫與當初『瑪格莉特』說的警告、遺跡的石碑文字、結合在一起,很快地理出了新的頭緒。
將這份警覺謹記在心,伯恩哈德下達了繼續前進的指示,走到石室中唯一特別不一樣的牆前。
牆上滿是有如蜂巢的凹洞,黑白交錯,就和地面的石板相同,解這類機關實在不是伯恩哈德的強項,他只能直覺的推斷兩者也許存在著解謎的暗示。
蹲了下來,手抹開地上陳年的灰塵,這才看清刻在石板上不規律的各種花紋,不想浪費多餘的時間,伯恩哈德手掌翻動,操縱寒冰控制在冰霜的程度,一口氣將整個地面沖洗了一遍,將原本的刻紋重見天日。
正欲找來雨果幫忙,伊普西隆已先一步向前,嘴裡唸起座標,每念一個,手掌便伸進凹洞中往裡推。
「六之一,四之二,三之三,二之四…」
伯恩哈德本欲阻止,雨果卻拉住他的手臂,示意放手讓伊普西隆去做,一面解釋道「月神的遺跡裡存在著相同的機關,解法一模一樣,唯有解答不同,以雕像的方位和身上的花紋作為判別標準,將地磚排列的方向轉換,與牆上的凹槽相對,就能找出所有的正確位置。」
雨果說話的時間,伊普西隆繼續解著機關,眼神極致的專注,那動作熟練到不像是瞎矇的,若要形容,那大概就好像眼裡已貼著謎底,而他只是將所見的複製一遍。
隨著按壓的凹洞越來越多,幾個凹槽裡跟著起了變化,推出一個又一個的長條石塊凸起,喀啦喀啦的運轉聲響徹整個石室,沒有多久,石壁上便浮現一個野獸的圖騰,緊閉的牆壁緩緩往兩旁移動,一陣風夾帶水氣從裡頭吹了出來,潺潺水聲優先傳進了眾人的耳朵。
「就算知道解法,也不可能用這種速度解開。伊普西隆的動作,看起來更像是他解過無數次一樣。」伯恩哈德瞇起眼睛,那俐落的解機關技巧,看在他眼裡,不是讚賞,反倒起了更多疑心。
「…我也在猜,這裡說不定和月神的遺跡,也許原本是連在一起的。如果是那樣,伊普西隆知道解法,就不奇怪了。」
「那只是猜測。如果不是,那就代表著不同的意思了。你明白的吧?」
「我…知道。」雨果點頭,心裡免不了掙扎,他想相信伊普西隆,需要刀刃相向這種場面,他一丁點也不願意去想。
弄不清楚眼裡看到的究竟是現實還是過去的景象,伊普西隆聽見許多說話的聲音,人影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喚著他沒聽過的名字,當他閉上眼睛再睜開,那些景象與聲音再次消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晃了晃腦袋,剛才那種腦袋裡自動浮現解答的聲音與操作的記憶,仍停留在身體裡,那種陌生的感受,有點可怕。
也許那就是自己還未想起的記憶。
「伊普西隆,你還好嗎?」雨果的聲音突然傳進了耳朵。
伊普西隆轉過頭,看到他仰頭看著自己,一臉擔心,不知怎麼的反射的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揉亂了他的紅色髮絲,不意外的換來雨果嘟嚷的抱怨。
「嗯。我沒事。」
好像習慣了有人會關心自己的感覺,如果他在,一切都會沒事的吧?伊普西隆單純地想著,邁開步伐,跟上前頭的隊伍,踏進下一個區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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