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足以容納三十多人的大船停泊在港口前,伯恩哈德站在船頭,來回走動的巡視,檢查每個防衛用的咒語。弗雷特里西作為指揮者,與負責各項物資的泰瑞爾站在船口,招呼著工作中的兵士,把物品一個個搬進該在位置。
從船上看下的風景,似曾相似,彷彿能看見當時告別的雙親,如今即將出海的人換成了自己,那股感受有些奇妙,卻清晰的感到離目標又靠近了一些。
忽然,港口傳來騷動的聲音,大聲的叫嚷吸引了弗雷特里西注意。
「咦?那個人是…」
將目光從清點單上移開,弗雷特里西在停放物資的搬運車間,看見了眼熟的身影。
那一襲綠色的寬袍,淺棕色的長髮,清秀的娃娃臉,分明就是庫勒尼西。
他還清楚記得,一年前,自瑪格莉特從房間中消失之後,原本在住處安分待著的庫勒尼西就招喚出深淵突破包圍,就此失去了蹤影,雖立刻展開了追蹤,但又無人足以抵擋深淵的能力,這一年間,就算有人目擊到他的行蹤,也完全拿他沒辦法。
如今他竟會主動出現在這裡,簡直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泰瑞爾,清點的事情先交給你了!」
弗雷特里西把手中的板子交給泰瑞爾,穿過工作中的士兵旁,腦袋裡不自覺的想起那時未能釐清的謎題,飛奔的趕往庫勒尼西所在的位置。
似乎是刻意等待著他似的,庫勒尼西站在原地,毫不反抗的讓士兵擋住他的去路,手中抱著那本精裝書,知曉深淵本事的士兵也沒敢真的對他怎麼樣,僅是喊著說要傳消息給殿下。
剛起跑幾秒,就看見弗雷特里西已經往這裡趕來。
「殿下!」
「我知道。」弗雷特里西的出現讓士兵們自動讓出一條路,庫勒尼西抬起了頭,滿目皆是藏不住的疲憊,對上視線的那刻雖仍有些畏懼,卻仍強迫自己努力瞧清楚。
「你總算肯現身了。會願意主動出面,想必是改變想法了吧?」
要弄懂當時的狀況,還有關於瑪格莉特沒能說的事情,只能靠他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沒把母親保護好…我才只好和深淵自己去找,只是…找遍艾倫戴爾也無法發現任何蹤跡,怎麼找…也只知道最近有許多遊蕩的靈與魔物被吞掉。」庫勒尼西用埋怨的口吻說道,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聲音裡夾帶著濃厚的鼻音「連深淵也找不到的敵人,怎麼想...都只剩下一種可能。」
(被吞掉的靈和魔物?有點讓人在意啊…)
「所以──這是打算找我們幫忙的意思嗎?」
弗雷特里西看了四周,這裡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萬一不小心透露瑪格莉特『失蹤』的事實,肯定會造成大騷動。為了不讓民眾恐慌,現在是對外宣稱瑪格莉特因病休養中,一面持續調查著在房間殘留的線索。
結果就算是由號稱搜查能力頂尖的布勞和路德主動幫忙,卻仍和庫勒尼西一樣,毫無進展。至今,仍然沒有人想相信最殘酷的可能性。
能夠稍微窺探些真實的,僅有雨果在三個月前遞來的報告。
從伊普西隆提供的線索尋到其與塔爾巴森的關聯,原來在好幾個世代前,約是塔爾巴森的第三任國王任期內,諾爾斯托將軍所屬的領主旗下,出了一名出色的研究者,名為伊奧席夫,為人低調,所有的著作僅用無法一眼辨別的圖案作為標示。
那年他與妻子瑪格莉特剛得一子,卻怪異的以研究為由,帶著大批助手和妻小出海,就此下落不明。而同一年,在遺跡周遭的小國,收到了匿名者大量採買泥沙的請求;同時出身艾倫戴爾的藥師伊特悠斯突然宣布閉關,在隔年開始積極發表新的研究成果,書末也開始出現神秘的標示。
這等於變相的證明,當時參與研究,並暫居在遺跡的人便是伊特悠斯。
塔爾巴森的搜查者調查了被火焰焚燒後的遺跡,也證實了被寶箱包圍的骷髏,正是伊奧席夫。藉由字跡比對,石碑上的文字極有可能就是他所留下的。
這件事和瑪格莉特能橫跨如此長久的時間存活,肯定有著什麼程度的關聯。但是為何石碑上的文字突然講到了月神?全然沒有一點頭緒。
這個關鍵點,庫勒尼西會知曉嗎?
「為了找回母親…我願意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但是作為交換,這次的出海,要讓我同行。」
弗雷特里西猶豫著,就算再怎麼想知曉真相,可深淵是個充滿不安定性的人物,也尚未擺脫嫌疑,他無法衡量這其中的風險。但最讓人不解的是這兩者之間的關聯,為何出航會和瑪格莉特的行蹤有關?
「我不好做決定,不然這樣好了,你隨我到船上的會議室,我們好好坐下來談。這裡人多,你待著也不舒服吧?」
庫勒尼西看了周遭,弗雷特里西說的沒錯,剛才豁出去的講話還沒感覺,現在來看,四處都是人,混和著人們無法看見的生物,港口簡直像是晨間的菜市場,讓他渾身都不自在。
「好。」
伯恩哈德在船隻上早有目擊到庫勒尼西的蹤影,弗雷特里西的提議和他不謀而合,即使出航的日子就迫在眉睫,若能知曉當年未解的謎團,說不定對這趟旅行有所助益。
即使沒有任何證據,伯恩哈德仍隱隱覺得身分成謎的深淵和自己的能力有某種關聯,瑪格莉特的消失也絕不是偶然。
安排好接手工作的負責人,伯恩哈德便直接請庫勒尼西到會議室去。
會議室裡布勞正在為會議做準備,大型的地圖已平整的黏貼在牆面上,各個座位上都已擺放著整理好的文件。看到三人的到來,已多少看出點端倪,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向伯恩哈德提醒道:
「再三十分鐘會議就要開始,屬下會在門口守著,若是時間到了,會再通知您一聲。」
伯恩哈德微微頓首,布勞便退出了門外,關上門扉。弗雷特里西便邀請庫勒尼西坐了下來,如同賓客般的待遇,一點也沒有身為王族的架子。
「你會特別跑來找我們,肯定有什麼原由吧。」
庫勒尼西手指不自覺地抓緊長衣襬,微微低下頭,難掩心中的不安,他從沒向深淵或母親以外的人吐露過心情,這樣子說出煩惱,可是第一次「其實…深淵他自從昨天晚上之後就失去蹤影了…」
「咦?」雙子聞言都是驚訝,那個看來像是保鑣般的深淵居然會留下庫勒尼西一個人,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難不成…和瑪格莉特一樣?」
「不、不是。」庫勒尼西搖搖頭「我想…深淵它是自己離開的…自從母親消失之後,我一直和深淵在找尋線索,我相信母親一定還活著,只是,已經找了足足一年,仍然毫無消息,所以我…忍不住害怕地說了喪氣話。」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母親了…
深淵沉默了好段時間,突然湊近的認真問道「你希望瑪格莉特回來嗎?」
──那是當然的啊。自我出生以來,陪伴在我身邊的就只有母親和你了,我…不想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如果說我有辦法可以讓她回來,只是那必須要憑你自己的意志力,我沒有辦法出手,這樣你辦得到嗎?」
不是很懂深淵所想表達的意思,不過不管有多辛苦,我都得努力把她帶回來,因為她是我重要的親人。
──我…辦得到!
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深淵那張難以辨別表情的臉孔溫柔的笑了,短短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雖然沒有人類的溫暖體溫,那其中的心意卻已傳達出去。
「嗯,我相信你。」
深淵的話讓我感到安心,它從未說謊騙過我,我相信它說的都是真的。
「然而,隔天一早起床,深淵就已失去蹤影,任我怎麼呼喚它,它都不再出現了,我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只在桌子上看到一張字條,上面寫著『指引的道標在8月15日早上九點的港灣』,我實在無計可施,就照著紙條上的文字找到了你們。」
雙子兩人交換了眼神,都是一臉不解,深淵為何會給出這樣的提示?它的失蹤又和瑪格莉特有什麼關係?
「我已經說了理由。那麼,現在可以答應我的請求了嗎?」
對於庫勒尼西,兩人說不上喜歡或是討厭,他們對他的了解僅止於一年前的那次交談,只知道他是個怕生又有點畏懼人群的少年,看來毫無威脅,真正危險的只有深淵。
庫勒尼西的請求,答應下來只有利,毫無損失,實在沒理由拒絕。
「我們很樂意讓你同行,只是也必須說明白,這趟行程無法預料會遇到什麼危險,你的安全必須由你自己保護。」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可以保護自己。」聽到同意二字,庫勒尼西立刻點頭答應,在他的神情裡看到了純粹的感情,那份決心看起來閃閃發亮「我也會信守承諾,航行途中,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既然說定了,你就是我們旅途的成員,再來的會議就留下來聽吧。」伯恩哈德說完,給了門外的布勞指令,門便應聲打開。
門外不知何時已聚集了前來與會的眾人。
最前頭的是開發部門的泰瑞爾,在其之後則是作為禁衛軍代表的利恩、索迪亞克族的艾茵,暗部的雨果,身為好友而被邀請同行的里斯和露緹亞亦身在其中,原本空蕩的會議室登時熱鬧起來,卻沒人在意此刻出現在此處的庫勒尼西,僅是找著座位依序就坐。
站在長桌的最前方,伯恩哈德毫不拖泥帶水的宣告會議開始,將指標用的紫色標籤黏貼在地圖右上角的海域。
「經過推算,目的地約略在芙洛蕾雅所在的海域東北方,推估的航行時間三日,女皇雪爾希蒂娜已承諾會在周邊海域配置海軍,提供增援戰力。由於無法知道前次航行究竟遭遇到什麼才導致船隻解體,此次路途必要提高警覺,固守各自的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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