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頭就來一句毫無上下文的話,艾茵抹了抹臉,有點迷濛的眼睛愣愣地望著弗雷特里西。
被艾茵眼眶泛淚的目光嚇了一跳,弗雷特里西頓了幾秒,才繼續說道「那個…娜汀她身上的詛咒早就已經解開了。那封信是在那之前寫的。」
「怎麼回事?」艾茵吸了鼻子,滿是困惑。
「娜汀認為自己無法可活,因此決定賭上性命的暗殺讓她中詛咒的龍王,最後卻以失敗告終,被龍族給抓住,龍王便派了手下把這件事通知我。」
聽見龍王二字,艾茵打直了身軀「通知你?為什麼?」
「龍王知道我不會見死不救,便以解咒作為條件,要我答應賭注…」弗雷特里西回頭看了一眼,確定伯恩哈德沒有跟上來,才一五一十地把當時與龍王交談的內容告訴了艾茵,因此得救的娜汀感謝他救命之恩,承諾日後有任何需要她的地方,她絕對在所不辭,不管再遠都會趕來。
交談之中,弗雷特里西突然想起了曾在船上遇到娜汀的情形,卻很自然地把娜汀曾經像換個人的行動當作中詛咒的症狀,加上當時的狀況實在難堪,便自動把那些片段給跳過了。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娜汀平安的消息讓艾茵鬆了口氣,只要還活著,就表示還有見面的機會,這麼一想,思緒便跟著冷靜下來,開始去思索其中的問題點。
「…龍王會這麼提議,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古怪,難保他給你的訊息有某種程度的缺漏。龍族那而絕不是人能待的地方,你無論如何都不能去。」
「艾茵為什麼斷定賭注肯定會輸呢?」弗雷特里西露出一抹微笑,目光裡是深刻的覺悟「為此父王與母后已付出了生命,他們也已經把剩下的希望託付給我們,伯恩哈德身上遺留的月神咒詛,說什麼都得成功解開。」
念及至此,艾茵想起了因此喪身的西爾塔莉亞,那股心情似乎連在了一起。
為了讓這賭注非贏不可,艾茵此刻也點燃了鬥志,提振起精神。
「可別忘了算我一份,老師當年未能達成的事,由我來幫忙完成。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就儘管說吧。」
一提及老師的名字,弗雷特里西啊了一聲,猛然想起還有件正事還沒問。
「差點給忘了。其實…這趟前來,除了表達感謝,還有件事情想拜託妳…」
東西不在身上,弗雷特里西比手畫腳將發現父王遺留的信件,以及藏在房間裡的奇特機關與映出星空的礦石一事,全部交代了清楚。
「我不確定父王的信件指的是不是老師,不過在懷疑城堡中可能有嫌疑者的情況下,資料放在老師這裡確實安全得多。」
「唔…」艾茵細細回想記憶中老師的話語與留下的事物,在老師難得回來的時間裡,她除處理族中事務之外,最常做的就是登上神樹的枝枒,藉著微弱的月光拿著紙筆寫著文字或是畫圖,有時則在房間點盞燈翻閱著前人留下的典籍,總是不記得老師什麼時候睡的。
現在想起來,出海的前一天夜晚,老師在她睡著前的迷濛之際,坐在床邊用著溫柔的聲音說道「那些畫本我都整理好裝在箱子裡,代我好好保管。若是想念我還是遇到什麼難解的事,就翻翻那些本子吧。」
「老師...會回來看我穿禮服嗎?」
西爾塔莉亞手微微頓了一下,給了一個有點朦朧的答案「我會儘量早點趕回來,我也很期待妳穿禮服的模樣。」
艾茵自動解讀成自己期望的方向,撒嬌地拉了拉老師的手當作約定「說好了喔。要早點回來。」
「我會的。」西爾塔莉亞微笑地說著,握住了艾茵的手掌「我不在的期間,妳要記住,不管是誰指引的未來道路,就算是最信任的人,妳都必須抱持懷疑的去驗證真偽,如果走偏了,一定要阻止他。」
艾茵輕輕應諾,眼皮有些沉的低喃「老師為什麼這時候提這件事?」
「不知道我離開的這段期間會發生什麼事,總覺得一定要告訴妳。不用想太多,早點休息吧。」西爾塔莉亞幫忙拉整了被子站起身,那轉身走出的背影,就是艾茵最後見到老師的景象。
整理老師最後留下的話,再和弗雷特里西所得到的信件比對在一起,似乎還真有些地方有相合之處,難不成老師真把某些線索藏在給自己的東西裡?
「你等我一下。」艾茵從座位上站起,回到佈滿病床的隔間,簡短把工作交代給實習祭司,便帶著弗雷特里西走出醫護站,踏進位於祭壇旁的房間。
掀起花紋的門簾帷幕,不算太大的房間裡點著橘黃色的燈光,散出安定心神的淡淡香氣,首先映入眼簾的木桌上,擺放著各類瓶罐以及滿滿的書卷,桌旁放著疊高的箱子,箱外掛著各種標示,從寫咒的墨水、典籍到衣服,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一點女孩家喜歡的胭脂飾品,身上穿的那些披掛,已是她所有的裝飾。
弗雷特里西站在門簾邊止住了腳步,看著艾茵直直邁向床鋪,膝蓋跪在床邊,伸長手拿下床頭櫃上的小箱,放到幾步路距離的小桌上,拉來了兩個座墊。
「別站著,過來坐吧。」
艾茵招呼著人過來,自己打開了箱子,搬出放在其中的十冊畫本。
「給我看真的沒關係嗎?」弗雷特里西盤腿坐在座墊上,看著那些深咖啡色的素描本,封面寫上了年分與日期,邊緣微微彎起,看起來全是水彩暈染之後的痕跡。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找出線索嗎?聽到你的話我就想起來,老師的畫本確實有點奇怪的地方,最後的五本,都有其中一到兩頁特別厚,我一直以為只是畫錯又怕影響書冊裝訂才把它黏起來,說不定…」
艾茵從日期做判斷,篩選出最靠近現在的五本,快速地翻著已經熟悉的水彩畫,上頭畫著城鎮的街景、品嘗到的食物、城堡的一角或是工作中的侍者、偶爾穿插幾幅兄弟倆人的畫像,記錄著她在城鎮的所見所聞,那一點點的回憶感觸湧上,卻飛快地被壓了下去。
艾茵手指停在某著畫著神樹的水彩畫上,把頁面豎了起來。
「你瞧,就是這裡。」
弗雷特里西看了之後一陣苦笑,看到被緊緊黏起的兩頁,他越不敢去碰了,這種需要手巧的工作,完全不是自己擅長的領域,那可是老師留給艾茵的遺物,碰壞了他可賠不起。
「呃…我還是看著就好,多等一會兒沒關係的。」
「這樣嗎?」艾茵也不勉強,從桌上的抽屜拿出小刀,閉起單邊眼睛,小心地把刀片切進連接的縫,把其中的黏膠慢慢切開。
膠黏得沒有想像中緊,刀片滑過很輕易就分開了紙張,艾茵深吸一口氣,從開啟的單邊開口往裡窺看,映入的一片深藍色讓她急忙把剩餘的兩邊也跟著除去黏膠,將完整的畫面攤開在桌面上。
一幅夜空的圖畫呈現在畫紙上,滿天的星斗,有著顯眼的兩顆星辰,一藍一紫,就和礦石映出的夜空一模一樣,下頭娟秀的筆跡書寫著圖畫的說明。
──遺跡中的石碑括印經過多次的檢驗,發現其中關鍵字『米斯特文』的筆畫中,藏了幾個字母,照著順序排列出了兩個名字『納瑟尼爾』以及『愛莉亞』。
為了找到這兩個詞的意思,我們翻遍了各個書籍文獻,跨足各種領域,才終於發現那是兩個星辰的名字。
藍色的星星名為納瑟尼爾,紫色的名為愛莉亞,是四季皆會出現的星辰,亮度不高,且不具有星辰普遍的固定性,因此被稱作『移動的星辰』。
這兩顆星星究竟和『米斯特文』有什麼關聯?調查仍要繼續進行。
專注地讀了西爾塔莉亞留下的文字,兄弟倆人發現的礦石顯然和這裡所說的星星相互關聯,渴求著更多訊息的慾望拍打著心臟,催促著艾茵翻開下一本畫冊,循著一樣的步驟揭開藏在其中的秘密。
第二張圖畫的仍然是星空,卻佈滿著藍與紫的點點,連成一條交錯的X型,在星空下方的是從山上眺望的景色。
──長達一年的觀察,這兩顆星星似乎在複製對方的移動軌跡,用相同的速率變動位置,彷彿有什麼東西拉著他們前進。我們的推論得到了星象學者的驗證,多年來,『納瑟尼爾』以及『愛莉亞』以一年為週期,年復一年在空中留下清楚的X型,並且緩緩向東水平偏移。
文字難以清楚記錄星辰的軌跡,我將星星的移動軌道轉為術法的紀錄影像,與當今的曆法結合,做成魔法道具。
僅是理解星星的運行似乎還不夠,不足以明白其中和『米斯特文』的關聯,肯定還缺少了某個關鍵。
到底該從何下手?我們的調查陷入了膠著。
這是第三次看到『米斯特文』這個詞,弗雷特里西對這地名引起了好奇,他記得雨果曾說那是在遺跡中的石碑上所刻上的文字,他也不由得懷疑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而且論月神的神通廣大,怎麼會放任這石碑存在這麼長的時間。
難不成月神如此有把握無人能到達那座島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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