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半個月前有人告訴他,城堡裡很快會有新家人,崔斯大概不會相信。畢竟就算他結婚了,新生命的誕生也不是三兩天的事。然而,現在事實就是如此。餐桌上,崔斯右邊坐著妻子伊西,左坐著失散的妹妹小罌。崔斯多年來以為喪命在滅村時的妹妹,竟是被襲擊村子的「烏鴉」集團帶走,從那之後都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直到崔斯為父母報仇的那天為止。
「我只記得那天好像地震,房子了倒,我也昏過去。醒來後,一個巫師告訴我,村子毀了,他剛好路過救了我,而且要教我成為能預見未來的女巫。」剿滅「烏鴉」那天晚上,崔斯完全沒意識到原本同在帳棚裡的伊西何時離開,回來時帶了自稱是小罌的俘虜進來。崔斯起初完全不想見她,但聽小罌簡單描述當年的真相後,兩人又聊了很多。伊西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離開了帳棚,當崔斯再次注意到周遭環境之十,天已經亮了。
兩天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回到德拉哥城。而一直和「烏鴉」在山林間躲避遷徙的小罌,遠遠就認出那是她以後的家,就跟她在崔斯的未來裡所見的景象一模一樣。然而,小罌沒告訴任何人的是,儘管結果一樣,在預見的未來裡,他們兄妹倆是在回城的路上才逐漸開始對話並相認,而不是在河邊的帳篷裡。幅度雖然不大,但未來又一次被改變,而且也沒有找到干預未來的可疑因素。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難道真的是她的預見開始失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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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那天,奉命留守的蘭特、蘇桑,以及烏爾大管家都出來迎接。這一趟巡訪雖然只離開短短數天,卻有不少變化。
除了崔斯個人,城堡方面也有許多進展。路卡用馬卡翁教的方法,又修復了許多地方,現在從外觀已經看不出當年巨龍摧殘的痕跡。蘇桑則依照伊西的指示準備冬需,連訓練場宿舍關不緊的門窗、破舊的床具都一併修理更新。士兵回來一看,無不歡欣鼓舞,盛讚夫人英明。因此,昨天士兵聽園丁大木說,夫人正在苦惱整理後院需要的人力時,立刻爭先恐後的自願幫忙。除了上場應戰,崔斯還是第一次看這群人如此積極有活力。
當然,也不是沒有煩人的事。回城當晚,烏爾就拿了一封帝國詔書到書房給崔斯。從下方的署名可知,由財政大臣亞雋和皇帝陛下聯名簽發。說是北方連年戰亂,夏季又有旱災等等藉口──講的好像崔斯離京數載,完全不清楚實際狀況一樣──總之就是要德拉哥「共體時艱」,加倍上繳稅金。烏爾還擬好了給百姓的增稅公告,不過侯爵夫婦很清楚,亞雋是為了露比的舞會事件,皇帝單純不喜歡有人在天子腳下出風頭,這完全是針對他們倆的私人報復。另一方面,這幾年德拉哥的復興發展超乎預期,實際財政稅收比帝都所知多,所以稅額缺口並不大。因此,崔斯和伊西最後都同意,不再增稅擾民,由侯國公庫支付。
「大人,還有一事。蘇桑說奉夫人之命,賣掉了一棟因無主而歸您所有的房產。」烏爾報告完加稅詔書,離開書房前特意報告。
「有這件事嗎?」崔斯轉頭問妻子。
伊西啜飲一口茶,放下杯子才回答:「是,我叫蘇桑賣掉私人招待所。」現回想起微服私訪那天,見待遇優渥的「高階侍女」玫瑰在「私人招待所」裡,像女主人般頤指氣使,叫下人伺候的模樣,還是不由得怒火中燒。
「既然是夫人指示的,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管家沒事可以下去了。」自己藏嬌的「私人招待所」被變賣,崔斯竟然沒有任何異樣反應,這倒讓伊西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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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午飯後,崔斯、伊西、小罌三人一起到名為城堡後院,實則比較像蠻荒森林的地方。闊葉、針葉樹交錯生長,上有攀藤、寄生植物,低處有矮樹、蕨類、與人等高的雜草,還有刺人的荊棘。
烏爾帶著園丁大木來報告後院的整理規畫時,崔斯同意管家的建議:一把火燒了再重新栽種比較乾脆,卻遭到伊西和大木嚴正反對。於是今日,志願幫忙的士兵放下刀劍長槍,提起鏟子、斧頭、十字鎬在後院集合。
大木看著手中潦草的配置圖,和兒子石頭面對庭院的草木,兩人手指在空中比劃著,最後過來報告:「夫人,麻煩請士兵們從四周開始鋤草伐木,如果在地上看到紫色小草,請務必停手,讓我和石頭接續處理。」
「好。」伊西看了一眼身旁的崔斯,團長立刻下令依照園丁指示動工。
騎士團行軍在外也需要拓荒開路,大家手腳都很俐落。相形之下,貴公子出身的馬卡翁就做得很吃力,鋤了一會兒草還忽然大喊:「等一下!」
「這位少爺,你不是這麼快就累了吧?」同袍都笑了。
「才不是,而且不要叫我少爺!」馬卡翁抱怨著,蹲下看著地上一株株莖部直立,葉子長滿短絨毛的草,「沒想到在德拉哥這麼溫暖的地方會有『仙女手套』耶!」
大木聞言走近來看:「這片後院就是這麼特別的地方,幾乎什麼植物都能生長。」
「仙女手套可以煉製醫療心臟的藥,春天開起一串串的花也很漂亮,我們可以留著嗎?」
「喜歡就留著吧,我們之後有空再慢慢整理。」
這時後院的另一頭有人喊道:「嘿,我們看到出現紫色的草了!」
不只大木,連伊西都快步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崔斯直覺他們兩人想在這片荒煙蔓草中找些什麼,於是也跟去一探究竟。
「這是紫靈草嗎?」伊西看著士兵發現的奇特紫色植物問老園丁。
「是的,夫人。這真是太好了,還有紫靈草,那『金枝玉葉』應該也還活著。」大木忽然老淚縱橫。「石頭啊,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幹活了!」
士兵繼續整理四周草木,終於騰出一塊空地集中堆放雜草,等候焚化。伊西特別叮嚀留下可以用作木柴的樹枝樹幹,畢竟冬天就快到了。不過她的注意力始終沒有離開園丁父子──他們小心翼翼的清理,現在已經出現一小片足以坐下野餐的紫色草地。大剪刀又剪了兩下,扯下纏繞的雜草和攀藤。出現在眼前的又是另一番奇景,崔斯甚至不確定那是不是植物──黃金樹枝上掛著綠葉,但那樹葉也不一般,像是玉石片。
「這是什麼?!」崔斯驚呼。
大木讓石頭不准停手,繼續工作,自己則轉身回話:「侯爵大人,這就是『金枝玉葉』,名符其實!」
士兵聽說這邊的新發現,也跑來圍觀。大木堅持不准士兵插手,以免他們粗手粗腳誤傷國寶,但有士兵協助清運除下的雜草,還是多少加快了進度。到了黃昏時分,斜陽最後的金光從城堡邊緣灑落,「金枝玉葉」與樹下的紫靈草皮形成一幅宛如畫作般的仙境。也許是工作累了,也許是被眼前的奇景震懾,有好一段時間都無人作聲,大家都靜靜欣賞著。
「崔斯覺得這棵樹怎麼?」
不知道伊西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自己,崔斯多往前走了兩步,更仔細的觀察,但還是沒能看出個所以然,只好據實以告:「很特別,第一次看到這種樹。」
「也是,這樣崔斯怎麼會認得。這樹平常是如此,但它會開出火燄般橘紅色的水晶花,所以又叫作『晶燄花』。」
這下崔斯終於明白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的慢慢整理後院,並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的晶燄花飾。
「是呀,不過這樹很少開花的。我從年輕一直替城堡照顧花草,也只看過一次哪!」大木補充道。
「這麼說來,我的花飾並不是工藝品,而是從這種樹上摘下來的?」
「侯爵大人,金枝玉葉可不多見,您的花飾也許正是從這棵樹上摘下的呢!」
崔斯驚覺自己獲贈之物如此稀有珍貴,但自己竟然連信物原本主人的模樣都想不起來,根本無從找起,心中甚是慚愧。
「那這金枝玉葉什麼時候會開花?」崔斯追問,非常期待看到它盛開的景象。
這個問題卻問倒大木了:「侯爵大人,這小的也不確定。據傳說,金枝玉葉會在龑安的『繼承人』將誕生時落葉、開花,所以一直被視為龑安王室昌盛的象徵。但也不是所有王子、公主出生都會開花,我唯一見過的一次是大約二十年前,盛開了整整五個寒暑才凋謝,那可真的是奇觀啊!當時我們還幫老國王收集了許多落下的金枝、玉葉和晶花,不知道有沒有保存下來。」
崔斯和伊西對看了一眼,兩人都想起秘密地下室一筐筐藤籃裡的東西。這下終於知道它們的來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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