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滿地「鬼手」的樹林,一邊是黯淡的飛瀑,四周陰影裡大概還有數不清的士兵盯著。此地氣氛詭譎,騎士即使無所事事,只能等待,也不敢喧嘩嬉鬧。
自前一日下午伊西和羅德進入瀑布後的蛟淵,其實團長就一直坐立難安。此行,他的帳篷內準備了雙人床,但天黑天又亮,始終只有他一人。這簡直快要把崔斯逼瘋了!他來回踱步,把原本長著青苔的潮濕地面都踏成了泥地。彷彿熬了數日之久,天終於大亮,但蛟淵要塞那邊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等候著,百無聊賴的騎士忽然覺得,瀑布沒有先前那麼暗沉了,在太陽下好像還閃著如水晶般的光。但這個報告一點都無法鼓舞他們的團長。直到日正當中,瀑布終於開了一道口,水霧(也許還有其他看不見的物質)阻隔了視線,無法看透,但沒有等太久,羅德率先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伊西,還有一大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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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愧是女神之後,感謝您拯救了蛟淵。」一個骨瘦如柴的白髮老頭說著跪了下來,雙手伏地,對伊西磕頭。此舉引發群體效法,瀑布前的空地瞬間跪拜成一片。只有伊西、羅德,和羅德身邊一個看起來很有威嚴的中老年人直挺挺地站立著。
伊西慌忙的扶老者,說:「方丹大祭司,您請起。大家也都起來吧!清泉領主,您快幫忙勸勸大家。」
「大家別讓公主為難了,都起來!」渾厚低沉的聲音就像說話之人的外貌般有威嚴,眾人聽了紛紛起立。
這人顯然就是蛟淵的領主了──看著眼前的場面,同時朝著伊西走近的崔斯心想。
「聖池之力還需要時間慢慢恢復,日後還要麻煩您持續照顧,才有可能恢復往日榮光。」
「無須公主交代,小的必定鞠躬盡瘁。」
這時一匹毛色黑得發亮只有眉心一點白的戰馬從人群的後方竄出,直奔回主人身邊。領主回頭看向從背後靠近之馬主人,那表情算不上是友善,但至少在崔斯看來並沒有敵意。
然而現在,崔斯可沒心思管什麼社交禮儀,他的心裡、眼裡都只有一個人。他無視眾目睽睽,將伊西擁入懷抱,說:「這一天一夜你們都做什麼了?怎麼這麼久才出來?他們有為難妳嗎?」吻著髮絲的嘴唇輕柔,但崔斯環視的目光卻是凶神惡煞。
「沒有,只是他們遇到困難,而我剛好幫得上忙,所以花了點時間。」
「這位想必就是崔斯坦侯爵吧?」
「崔斯,這位是蛟淵的領主,清泉大人。」伊西趕緊替他們互相介紹。
「你們這麼一大群人,什麼事不能自己解決,要霸佔我夫人這麼長的時間?!」崔斯語帶敵意,將伊西往自己身邊拉近。
灰撲撲的聖池燄火再起,也重燃清泉內心的希望。他因此心情極佳,並不在意崔斯的無禮挑釁,說:「感謝侯爵的夫人鼎力相助,過些時日再邀請您倆一起來作客,見識蛟淵的風光明媚。」清泉接著再轉向伊西,「蛟淵的恩人,我的公主,我的女王,您果然是女神的後人,今日重燃聖池之火,這故事肯定會成為傳說。關於您身上的禁錮,我想巄關也許會有些辦法。我一會就傳訊給關老,務必不讓他們虧待於您。」
這番話,崔斯聽得糊里糊塗。在池水上點火?這就是他們所說只有伊西辦得到的事嗎?但是她身上有某種禁錮?而且可能需要巄關的人幫忙?不過有蛟淵的清泉領主幫忙,這次應該不會再被拒於城門外,就像四年前崔斯剛封侯那時一樣。希望真是如此。
「道別前,昨夜提過,有些來自帝都的『賞賜』要送給您。」伊西說完,侍女梅莉帶了兩位捧著小箱子的女人上前。
「您太客氣了,我會妥善『照顧』的。」清泉微笑收下「禮物」,派了兩名嚮導負責引路,並目送騎士團啟程離開。
一頂轎子穿越群眾抬了出來,清泉登轎準備回要塞。起駕後,端著禮盒的「懷香」自動自發的跟上隊伍,史賓卻跳出來擋住她們的去路:「姑娘,非龑安人不得進城!」說時接過她們手中的盒子,旁邊另外來了四個人,將她們連拖帶拉的送往森林深處的岩壁山洞──那是蛟淵用來隔離疫疾病患的地方,清涼舒適、遠離人煙,而且有衛兵看守,絕對讓她們做不了皇帝想讓她們做的事,不論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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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依照地圖,從蛟淵前往巄關的路應該要往回退出鬼手森林,再向西行。感謝清泉領主特派的嚮導帶路,可以減少一天的路程,不過他們得翻越瀑布飛流而下的山頭,再順著山谷往西北走。為減輕馬匹爬坡的負擔,伊西堅持自己騎馬,但崔斯還是和她並肩而行。
本來和崔斯閒聊著,加瑞突然把話題帶到伊西身上:「夫人,您可是團長之外,第一個可以碰達克的人。」
「對耶,我昨天也嚇了一跳。」第納丹也湊過來。
「達克?」
「就是我們團長的寶貝戰馬啊!」
崔斯不滿的說:「說的好像是我不准,你們自己來試試,達克願意讓你們誰靠近?」
「這倒是真的。很久以前我曾想騎看看,立刻摔下來不說,還被踏踏實實踹了一腳。」凱也加入話題。
「晨星神駒有靈性,會認主人,但只要尊重牠,好好溝通,不會有問題的。」伊西解釋道。
「什麼?達克是御用的晨星?!團長你哪來這麼好的馬?」第納丹的眼神充滿羨慕。
「達克是我從一群豺狼口中救下的,牠從那之後就自己跟著我,我完全不知道牠是什麼馬種。」
「沒想到團長夫人還懂馬!」
「有什麼是我們的夫人不會嗎?驅走魔蠍、應付貴族、持劍禦敵⋯⋯」
「喔,而且現在城堡不只比以前乾淨,連伙食都變好,根本是天地眾神賜給我們的禮物啊!」
「聽你們亂說什麼?伊西是我一個人的!」崔斯激動大吼,起鬨的眾兄弟更是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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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擦黑,一行人終於來到平緩的山谷地,並決定就地紮營。崔斯還興奮的向伊西展示帳內的雙人床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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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火晚餐過後夜深人靜,山谷裡只剩潺潺溪水以及嘓嘓蛙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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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明未明之際,雖然什麼都沒看到,但附近草叢沙沙作響,令人毛骨悚然。不少騎士已警覺的起床察看,站崗衛兵才終於看清楚,吹響號角大喊:「哥布林!」
所有人應聲而動。伊西披著披風和穿上鎧甲的崔斯一起走出帳外,突有怪物張牙舞爪迎面撲來。伊西還來不及反應,崔斯已徒手掐住那東西的脖子,牠不斷扭動直到四肢無力的下垂,未見血已解決。狀如孩童的怪物在火光下可見牠皮膚暗綠而粗糙,有長長的尖耳、鷹鉤鼻,血紅的金魚眼因為死前的掙扎更加浮凸,面目猙獰。
哥布林從四面八方來襲,數量之多,即使是慣習與魔物作戰的金龍騎士團一時也難全數殲滅。崔斯將手中的哥布林屍體一扔,吹響口哨,一匹黑馬迅速穿越人群而來。
「妳騎達克先走!」
「崔斯不是說,不論什麼情況,都會跟在我一起、保護我嗎?為什麼趕我走?」
沒想到伊西如此頑固,竟不肯離開。
「崔斯怕鬼怪嗎?」
崔斯用劍鞘擊暈兩隻來襲者,才回答這個跟現下情況似乎毫不相關的問題:「鬼怪?那又醜又笨的東西有什麼好怕,但成群的哥布林可是會把人生吞活剝!妳放心先進巄關,我隨後就到。」
羅德和艾倫已整裝上馬,但伊西不為所動,侍衛就守在兩旁,連達克也不理主人,停在原地。
又有哥布林靠近,崔斯無奈大喊:「閉上眼睛!」他可不想再讓妻子昏倒。所幸,這次伊西聽話照做了。崔斯拔劍連斬,青綠的血飛濺。羅德和艾倫則敬業的以披風護主,沒讓伊西沾染上一滴髒血。
待騎士全數披掛上馬,居高臨下,迅速解決闖進營地的哥布林,屍塊散佈。然而,慶賀的歡呼聲未歇,外圍的衛兵又吹響了號角,又有新一波哥布林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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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撐到太陽升起就好!──崔斯心裡盤算著,天應該快亮了,厭惡陽光的哥布林到時就會撤退。但敵人數量實在太多,而且在不熟悉又昏暗的環境,這場戰鬥對他們很不利。
崔斯深呼吸,準備再次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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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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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響亮而尖銳、特殊而詭異哨音從背後傳來。崔斯認得這個聲音,是他出發前送給伊西的羊角哨。他遵守諾言,立刻回到伊西身邊,安撫著說:「我就在這裡,別怕。」
在微微曙光中,崔斯看伊西的表情並不像是害怕,而且再次吹響了哨音。刺耳的聲響令人渾身發毛,連哥布林也停止動作,四處張望。接著,半山腰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狂野的嘶吼,地面也為之震動。
腳步和吼叫聲越來越大,發出噪音的東西不論是什麼,肯定正朝他們而來。哥布林落荒而逃,除了地上的屍體,已不見活影。騎士見狀轉而面向山坡,迎接未知的新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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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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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山倒樹而來的,是其醜無比,但長得比馬上騎士還高大魁武的鬼怪。距離最近的三人提起長槍便刺過去,但鬼怪皮粗肉厚,兩枝長槍應聲斷裂,只有一枝稍稍刺入鬼怪腰際。
鬼怪笨拙的拔出長槍,傷口只滲出幾滴血,很快又癒合,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笨蛋,都忘了一般武器的攻擊對鬼怪沒用嗎?!」加瑞大喊,和第納丹同時往劍上吐了一口口水,才策馬朝鬼怪奔去。這次的攻擊終於奏效,一人砍去其右手,一人割開左腳踝,讓牠失去平衡,倒地不起。接著換崔斯在戴手套的掌心吐口水,再抹過劍鋒。接著刺馬前衝,一鼓作氣斬下鬼怪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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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坐在地面上喘息,馬卡翁緊急救治著傷勢嚴重的人,太陽也終於緩緩升起。
「誰可以說明一下,剛剛到底發生怎麼回事?」第納丹的要求,得到許多人附議。在昏暗中,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
「我想夫人應該可以解釋。」恰巧看到吹哨者的加瑞說。
崔斯也轉向妻子,但他還有另一個問題要問:「妳剛剛為什麼不走?」
「因為你在這裡。」伊西堅定的回答。
「剛剛戰局的變化顯然跟妳吹哨有關,到底是怎麼回事?」
「羊王大概沒跟崔斯說明清楚吧,」伊西拉高掛在胸前的哨子,「會做成哨子的並不是普通的羊角,而是從鬼怪碰到口水變成的羊身上取下的。」伊西指指鬼怪喪命之地,現在只剩一隻無頭斷腳的山羊了。「吹響鬼怪羊角做成的哨子就會招來鬼怪,而哥布林就怕兩種東西⋯⋯」
「太陽和鬼怪!夫人真是太聰明了。」帕瓦驚呼著幫伊西把話說完。
「原來如此,這招實在妙啊!」第納丹不禁讚嘆,也發自內心的敬佩起這位夫人。
「簡直是亂來。吹哨把鬼怪引來,如果我們不知道殺鬼怪的方法怎麼辦?!」
對於這個假設的問題,伊西笑而不答。晨曦灑落在她的臉龐,精巧的小臉上未施脂粉,但散發著自信無懼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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