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谷小溪回城後,崔斯茶不思飯不想的扳手指、數日子,看了三個日出才終於盼到伊人的身影。沒想到妻子回家卻堅持搬到客房住,讓他神思不寧,完全忘了伊西說在西塔有給他的「禮物」。從語氣和現況推測,崔斯覺得那不可能是真正意義的「禮物」,伊西甚至說他可能因此忘了她,雖然有點害怕擔心,但還是決定上去瞧瞧。
德拉哥城堡有東南西北四個塔樓。南側整區從迴廊、房間到塔樓目前都是閒置狀態──這樣也正好,更不會有人注意到地下密室的存在。北塔可以俯瞰大門、眺望城門,所以用作瞭望塔,不論何時都有人輪值。為了不讓人打擾護城魔法師,東塔劃歸為路卡的地盤。西塔則是儲藏空間,堆放樓下客房所需的備品。至少在崔斯印象中是如此。但爬上西塔頂的沿路,原本隨意堆放的雜物都消失了。崔斯不禁佩服伊西指揮下的行動力和工作效率,可不輸他帶兵打仗。本以為得花點時間尋寶,卻發現有個房間亮著,門外還有人看守。
看到崔斯走來,守門人恭敬的請安:「城主大人好!」
崔斯確定自己沒見過他,於是問:「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是夫人雇我來看門的。」
「裡面有什麼?」
「是個瘋女人,還好我們城堡是石造的,不然早砸爛了!」
又是女人?!──伊西絕對是諸神賜給他最美好的禮物,但她總把別的女人送到自己身邊,真讓崔斯費解,怎麼會有明明很完美,卻又如此沒自信的人。
崔斯禮貌性的敲了門才推開。人影都還沒看到,一只茶杯先迎面飛來。崔斯靈敏的閃身,杯子跌出門外,砸碎在地。
「出去,你們這些混蛋畜生知道我是誰嗎,竟敢把我關在這!」女人尖聲叫喊。
房內的女人一頭紅頭髮,但就跟門外的守衛一樣, 崔斯完全沒印象,於是順著她的話問:「抱歉,我還真不知道妳是誰?」
「我才要問你是誰?」
「我剛好是這座城堡的主人。」
女人一聽全身癱軟,跌坐在床,又從床沿滑落,趴跪在地。
崔斯手抱胸、背靠牆,灰綠的眼睛斜斜俾倪著說:「夫人為什麼把妳抓來這?妳看是要自己老實招來,還是要我『用點辦法調查』?」
「我真的不知道啊!是一個侍女帶著劍士把我抓來的。」
「妳不說沒關係,得罪我鍾愛的夫人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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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看蘇桑近期工作日誌到太晚的伊西還躺在床上,就聽到走廊上的嘈雜聲。然後是梅莉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說:「夫人,大人在外面。」
「他現在是要每天照三餐來鬧嗎?」伊西嘴上抱怨,心裡懷念在神域睡到自然醒的日子。「我還不想起床,他愛等就讓他在外面等著吧!」
「可是⋯⋯」梅莉話沒說完,外面傳來女人的哭聲,以及崔斯的訓斥聲:「閉嘴,否則立刻送妳去牧羊!」
一大早又是在演哪一齣。──伊西心煩的坐起,讓梅莉替她更衣。出房門一看,是懷有身孕的玫瑰──那名原本住在私人招待所的妖嬌「高階侍女」跪坐在冰涼的走廊上。
第二次去查探私人招待所時,伊西就發現她小腹微凸。又聽附近的大嬸說這女人來路不明,但常有個衣著體面的男人從城堡搭馬車來訪,便認定她懷了崔斯的孩子。於是伊西命蘇桑積極找買家,變賣「私人招待所」,讓她搬進城堡一個她們不會碰到面,但方便照顧的空間。現在,她的肚子已明顯隆起,跪在地上哭得唏哩嘩啦。
「你讓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跪在這做什麼?要我同情她?」伊西沒好氣的問。
崔斯聽完卻大笑起來,說:「原來妳是這麼想的,真是天大的誤會啊!」
「人家肚子都那麼大了,誤會什麼?!」
「這女人是烏爾挪用公款養的情婦。他也招認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了。烏爾,你自己說。」
伊西這才注意到孕婦身邊還跪著同樣憔悴的大管家,看來是昨晚從睡夢中被拖下床審問。
「他們母子是無辜的,是我趁大人不在城裡,借用大人的資源照顧他們。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烏爾哭求原諒。
「這次真的是你冤枉我了。」崔斯開心的說,「妳說要怎麼處置他們?」
「你是城主,誰知道你是不是拿什麼要脅他們替你說謊。」伊西嘴上這麼說,但崔斯聽得出來她的態度已經軟化,「而且我算什麼?哪有資格決定?」
「妳是龑安公主,也是德拉哥侯國唯一的女主人,當然有資格!」見伊西不接話,崔斯決定,「算了,這之後再說,」說時手一揮,後方的士兵押走跪地的罪人被,「我也有禮物要送伊西,跟我來。」
伊西心不甘情不願的被拉到城堡大廳。裡面鬧哄哄,許多人圍著一個大鐵籠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崔斯清了清喉嚨,人群馬上往兩側退開。人牆走道的盡頭是一個籠子,籠裡一隻鳥無精打采的蜷縮在角落。牠體型不大,但身上毛色斑斕艷麗,宛如身穿縫了珍珠的酒紅色錦緞,烏黑的頭部還有天青藍翎羽點綴。
「漂亮吧!」崔斯說著,牽伊西靠近觀賞,「可別小看牠,野蠻兇猛的很,這群人圍了一天一夜才活捉住。」
看著牠深陷跟自己一樣的處境,伊西備感同情,眼角泛淚指著籠中的腐肉問:「牠應該都沒吃東西吧?你們知道這是什麼鳥嗎?」
大家面面相覷,無人應聲。
伊西將手放到鐵籠的大鎖上,開始解釋:「這種鳥叫作『傲雀』,驕傲而美麗,因此得名。一旦失去自由,就會絕食抗議,寧死不屈。」說完,她甩甩手,滾燙紅鐵液滴在冰涼石地面滋滋作響,眾人才發現門鎖已熔化不見。
崔斯來不及阻止,伊西已將手伸入打開的籠中,輕撫華麗的羽毛。傲雀沒有抵抗或攻擊,反而溫順的啾啾低鳴,如泣如訴。伊西讓鳥兒走出來,並拾起腐肉。肉塊再次拋到傲雀面前時,已神奇的恢復成新鮮生肉。牠警戒的轉頭環顧,確認沒有陷阱後叼了肉迅速展翅,奪窗而出。
「看清楚了吧,我就是一個可怕的魔女,你們最好離我遠一點!」伊西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只有崔斯追上去。後方大廳裡還陸續傳來認不得城主夫人、完全狀況外的驚呼:
「那女人是誰啊?!」
「鐵大鎖都熔光了,那是什麼妖術!?」
「是我眼花還是幻術?那塊放了幾天的肉被叼走的時候,超新鮮還在滴血耶,你們看地上有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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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高馬大的崔斯緊跟在嬌小的妻子身後,終於聽不到喧鬧聲時撒嬌著說:「不喜歡也不用生氣嘛。」
「我不像傲雀美麗稀有,沒什麼值得驕傲,就算被軟禁也不會把自己餓死,不用跟著我。」
「軟禁?是說妳門前走廊上的士兵嗎?他們是負責防衛安全的。誰叫妳堅持一個人住偏僻的客房,我不放心。而且妳是我眼裡天下第一的美麗,我說什麼都不會放開妳。」
然而,崔斯的甜言蜜語並沒有讓伊西心情好轉:「你都威脅我限時回來了,別說的好像我還有自由。」
「是妳逼得我沒其他辦法。只要妳答應不離開我,想做什麼都可以。誰膽敢阻撓或碰妳一根汗毛,我第一個跟他沒完!」伊西沒有回話,但腳步不再那麼急了。「不說話就當妳是答應囉!要永遠留在我身邊,讓我照顧妳、保護妳、彌補妳。」
「不必,我自己過得很好。」
「但我不好,尤其到現在還沒找到我的晶燄花,總覺得空虛寂寞。⋯⋯對了,上次花帶我找到了妳,有可能用它找到另一枝花嗎?」
「你還不懂嗎?就是花上的魔法讓你覺得需要保護我!遺失後覺得我可怕、可惡、可恨的,那才是真正的你。所以忘掉吧,別找了。」
「可是我現在也無時無刻不想妳啊!」
這的確很奇怪,難道魔法殘留這麼久還沒有消退?──伊西也不明白崔斯怎麼會這樣。
「拜託讓我試試吧!」
「討厭歸討厭,你倒是滿懂得利用魔法的嘛。我本想自己去討要,但不動粗的話,好像還是要你出面才拿得到。」
「伊西已經知道在哪裡?」
「東西在小罌房裡。」
「怎麼可能,小罌要那做啥?」
「我言盡於此,不信就算了。」
「她是跟我借看過⋯⋯」說到這,崔斯口足同時停住。崔斯送過小罌一些珠寶首飾,但她說不喜歡,所以從來不戴,卻唯獨對晶燄花感興趣。崔斯停頓時,伊西已自顧自的走遠。崔斯沒有再追上去,而是抱持心中的疑惑,掉頭前往妹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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