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晶燄花的來歷後,本來花飾就常戴於胸前,從不離身的崔斯,更加小心翼翼,時不時就會下意識的摸摸胸口,確認它依然夾在上衣的口袋上。現在回想起來真神奇,崔斯也沒有特別固定這枚髮夾,但以前即使經歷激烈的肉搏戰鬥,它也從未意外掉落或遺失過。
這次回到德拉哥城裡,是金龍騎士團難得的長期停駐。初來的復興重建期間,雖然巨龍已離去,但附近還是有其他野獸、怪物出沒,時常需要出去巡狩。環境漸趨寧靜,騎士團又開始和居民一同開墾拓荒。終於小有成果,清淨的日子才過沒多久,帝國的詔書就來了。金龍騎士團北征魔物,一去就是兩年多。現在,時序已入冬,越來越低的氣溫,越來越晚起的太陽,以及安逸閒適的城中生活,騎士們難免有些懶散了。身為團長,崔斯並不樂見這樣的情形,今早把所有人訓斥的一頓,並加重的訓練的強度。
結束上午的訓練,崔斯正在前往城堡東側二樓的路上。小罌之前先在城堡西側的客房住了一陣子,專屬於她的房間終於在伊西的監督下,依照崔斯的要求添購傢俱佈置完畢。
崔斯走進房間時,小罌已經收拾好,輕鬆的坐在床邊,欣賞窗外風景。
「還有缺什麼、想要什麼,只管跟我說!」
「阿哥,你們已經花很多錢了吧,我只要有個地方能遮風避雨就好。現在我所擁有的,已經大大超過我的需要。」
「妳跟著那幫人當山賊,過著奔波的日子,肯定吃盡苦頭。但妳現在可是我堂堂侯爵的妹妹,值得好好享受生活,不用再委屈自己。」
小罌感激的看著哥哥,說:「能跟你相認,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我們兄妹已經失去太多相處的時間,而現在的我也沒辦法一直陪著妳。不過妳沒事可以上樓,和伊西作伴,現在我們都是一家人了。她雖然年紀比妳小,但總歸是我的妻子,妳的阿嫂,妳們要好好相處,互相照顧。」
「我會的,阿哥放心。」
兩人接著聊了一會,崔斯就有公務必須離開了。午飯後閒來無事,小罌決定遵照哥哥的建議,上樓去主臥室。
她們姑嫂兩人在河谷地第一次見面,當時小罌是騎士團的俘虜,而伊西是第一個相信她的人。她們素昧平生,小罌甚至說他們夫妻不會有結果──雖然她只是誠實說出自己所見,並無惡意──但伊西竟然毫不遲疑的接受小罌的身分,以及她的預言,這點小罌始終覺得難以置信。住進城堡快一個月,小罌一直默默觀察著這位嫂嫂,她給人的印象就是一位非常端莊稱職的侯爵夫人、城主夫人、團長夫人。她乍看高傲冷淡,其實待人和善圓融,而且頭腦清晰,總能恰如其分的安排城堡中各項工作,並盡可能滿足不論是崔斯、騎士團、國民,還是貴賓、訪客的需求,只要是在合理的範圍內的話。但是,她也絕對不是輕信他人的濫好人。上週就有鄰近的帝國小諸侯來訪,自己功不成、名不就,只會大言不慚的吹噓著祖先的豐功偉業,說侯爵應該向他稱臣納貢。崔斯氣得面紅耳赤,幾乎要下逐客令,但伊西先一步開口,請這位客人留宿一晚,隔日再詳談,卻讓他住進離訓練場獸欄最近的房間。隔天清晨,騎士開始訓練時的野獸嘶吼嚇得睡夢中的他屁滾尿流,僕人送早餐進去時,已經人去房空。
冬日裡,公商往來明顯減少,聽說蒼洪荒漠以北已經下起雪,大部分的人都盡量避免長途旅行。因為伊西的先見之明,冬需早已準備就緒,侯國內民生安定。城堡裡,有烏爾和珍娜協助管理,所有日常工作都按部就班的進行著,無須多費心,因此伊西像這樣的閒暇時多待在臥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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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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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罌踏進主臥房時,伊西正和兩名貼身侍女邊織著毛線邊聊天。
「夫人,打擾了。」小罌拘謹的問候。
「妳是崔斯的妹妹,這樣我們也算是家人,叫我伊西就可以了。新房間都還好嗎?還有缺什麼嗎?」
「一切都很好,你們真不愧是夫妻,阿哥剛剛也來問過同樣的話呢!」
「這樣啊,總之,有什麼需要隨時告訴我。」這時蘇桑正好端了茶水和點心回來。她有禮貌的向小罌點頭致意,並將茶點放到兩人之間的小桌上。
伊西啜飲一口茶,看著小罌問:「特地來找我,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確實,小罌心中有許多不解的疑惑,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先說點什麼搪塞,再慢慢找時機問:「也沒什麼事,就是閒來無聊,阿哥說我可以來找妳作伴。」
「那是當然,這裡隨時歡迎妳。」伊西微笑著,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站起來。她走到梳妝檯邊,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小罌,說:「初次見面至今沒送過妳什麼禮物,這是一些我珍藏的首飾,如果有喜歡的就拿去吧!」
「不用啦,妳和阿哥給我的,已經超出我應得的。現在的生活對我來說已經是最棒的禮物。」小罌說著,將盒子放在桌上,推還給原主。
伊西掀開蓋子,又推送了過去,說:「妳就看看吧,也許有喜歡的。況且,日後有些場合,可能也許會需要戴點首飾。」
以前「烏鴉」也會打劫珠寶首飾回來,大部分會脫手變現,但若有人喜歡也可以留下來,送給家人或朋友。身為團中少數的女性,他們常讓小罌優先挑選,其中當然不乏昂貴的珍品,但她對這些向來沒什麼興趣。看伊西盛情難卻,小罌只好佯裝翻看起來:珍珠鑲鑽耳環非常閃耀精緻,一對黃金鑲彩鑽臂環也是光彩奪目,還有紅玉隨串珠手鍊、鑲金翡翠手鐲,更多鑲了不同寶石的金銀戒指、胸針等,但有兩樣東西特地用黑絨布包裹,小罌不禁感到好奇。
小罌先打開較大而細長的布包,裡面是一枝乍看樸素的銀髮簪,但攤到光線下一瞧,鑲在上面如黑色珍珠的裝飾,立刻在附近的牆面上映出跳動的光點,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芒在起舞。這要是真的戴上,大概走到哪都是全場的焦點吧!小罌可一點都不想吸引誰的目光,她現在只想和家人共享寧靜時光。正準備將絨布包裹回去,卻突然感受到魔物的殺氣,就從手上的銀簪傳來。小罌驚呼一聲,嚇得鬆了手,星宇魔珠髮簪落到她的大腿上。
「妳沒事吧?」繼續打著毛線的伊西聞聲抬起頭,擔心的讓過桌子走過來。她看到這枚髮簪,面不改色的從小罌大腿上拾起,說:「這是妳阿哥為我訂作的禮物,可能不太適合轉送給妳,小罌再看看別的吧。」說也奇怪,魔物回到伊西手裡就像被馴服般,逸散的魔力變得溫和而穩定。
伊西將包裹好的髮簪放回盒子裡,小罌則準備解開另一個較小的絨布包。裡面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蘇桑突然慌慌張張的制止:「非常抱歉,小罌小姐,這是夫人的母親留下的遺物,也不能夠給您。」
「這樣啊,是我失禮了。那我就要這個吧,」小罌隨手拿了一條精巧的粉水晶項鍊。「我也過來打擾多時,今天就先聊到這,我改天再來。阿嫂,謝謝妳的禮物。」
「歡迎妳隨時再來,過來前先派人來說一聲,我好命人準備些茶點。」伊西說著,親自送小罌到房門口。
「會的。阿嫂妳忙,我自己回房間就可以了。」走出房門的小罌故作鎮定,頭也不回的慢慢走向樓梯,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才加快腳步下樓。在中庭裡,一名還穿著鎧甲的騎士和她擦身而過。
「爵士!」
騎士停下腳步,回頭問:「小罌姑娘是在叫我嗎?」
「是。抱歉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
「我是妳哥的好兄弟,姑娘叫我加瑞就可以了,這樣比較輕鬆自在。」
「加瑞哥。」不知道為什麼,小罌這麼叫著加瑞突然有點害羞,臉頰泛起淺淺的紅暈。
「剛剛突然叫住我,是有什麼事嗎?」
「我想找阿哥,但不知道上哪找。」
「妳要找崔斯啊,這時間他應該還在訓練場的辦公室吧。」
「請問訓練場怎麼走?」
「訓練場啊,穿過城堡然後⋯⋯算了,我直接帶妳過去吧!」
「沒關係,您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
「走吧,要是妳這個寶貝妹妹不小心迷路走失,我不被崔斯那傢伙宰了才怪。」加瑞說著已經往他剛剛走來的方向折返,沒聽到跟上的腳步聲才又回頭喊道,「要找崔斯就快跟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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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訓練場,加瑞直接推門,進入其中一個房間。
「加瑞,這裡好歹是團長辦公室,你不能稍微放尊重一點,敲個門再進來嗎?」崔斯寫著文件的手不停,眼睛也還盯著桌面說。
加瑞讓身後的小罌進門,才說:「已經看你一天了,沒事我才懶得找你。幫你帶妹妹過來,人已送到,我走啦!」
加瑞已經一溜煙走掉,崔斯才抬起頭問:「妳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我沒事,就是想阿哥了。」小罌來找崔斯,其實是想確認一樣東西,但又不想太過明目張膽。
「妳旁邊坐一下,我快好了。」崔斯說著繼續埋頭作業。
「阿哥,我想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妳說,我在聽,我們兄妹哪有什麼不能問的。」
「你胸前的花飾是哪裡來的?」
「妳們女人好像都很關心首飾呢!伊西以前也問過。」崔斯邊翻動文件邊回答,「這是一個救命恩人給我的。」
「可以借我看看嗎?上次看到後院那棵奇異的樹,園丁又說阿哥的花飾可能就是從那棵樹上折下來的,讓我很好奇。」
崔斯毫不猶豫的將夾在胸前的花飾取下遞給妹妹,說:「妳拿去看吧,但一會得馬上還我。這東西就像護身符,我從不離身的。」
小罌接過一看,果然沒錯,雖然剛剛只是驚鴻一瞥,但伊西黑布包中的母親遺物和崔斯當作胸針的髮夾幾乎一模一樣。小罌看著崔斯的髮夾細數起來,一、二、三⋯⋯九岔的黃金樹枝,其中八個終端有火焰般橘紅色的水晶小花朵。
「搞定,我們回去吧!」
兄妹並肩走回城堡的路上,小罌心不在焉,還絆到石子差點跌倒。崔斯扶住小罌,問:「妳怎麼了,一路愁眉苦臉的。」
「沒事,大概是有點累了。」
「那晚上早點休息。」
其實小罌滿腹憂思。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碰崔斯的手所預見的未來──這段時間她的生活劇變,為了適應這些變化,她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這晶燄花飾將會帶給崔斯諸多磨難。依照園丁的說法,後院的晶燄花樹可能是世間絕無僅有的一棵,花期可以很長,卻不固定,很久才綻放一次。如此說來,這樣的晶燄花飾理應極為稀有,沒想到現在,就在這座城堡裡,竟然就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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